原創(chuàng) 魚叔 獨立魚電影

上周末，第二季《演員請就位》順利收官。

可萬萬沒想到，登上熱搜第一的竟是——

#陳凱歌寶貝兒 代孕#

閱讀量高達5.4億，「出圈」了。

就連《人民法院報》也參與了進來。

對于沒看節(jié)目的人來說，可能還一頭霧水。

這得從陳凱歌在最后一期節(jié)目執(zhí)導的短片《寶貝兒》說起。

短片《寶貝兒》播出前，官方的預熱文案寫道：

「反代孕題材作品…一首情感破碎、有悖人倫的悲歌…情理不能大于法治?！?/p>

還以為是反思社會的現(xiàn)實主義題材。

可播出后一看，有點不對勁兒。

短片講述了代孕母親蔡雨珊(任敏 飾)，在黑中介的牽線下，懷上了委托人(胡杏兒 飾)的孩子。

受孕成功后，蔡雨珊回到了男友(陳宥維 飾)身邊。

男友一直誤以為，肚里的孩子是自己的。

所以對蔡雨珊百般疼愛。

可誰知懷胎9個月后，蔡雨珊后悔了。

她對肚里的孩子有了濃烈的情感。

于是聯(lián)系中介，想要把錢退回去，把孩子留下。

但為時已晚，這畢竟是一場交易。

中介找上門去，男友也就此得知了真相。

他非但沒有因受騙而生氣，還很坦然地接受了。

順勢向蔡雨珊求婚。

短片結(jié)尾，蔡雨珊順利生下小孩。

委托人從她手里接過孩子，喜極而泣。

蔡雨珊和男友也跟著哭了。

臨走前，委托人對他們說：「謝謝你們。」

怎么樣，看出問題所在了吧。

說好的「反代孕」呢？

從播出版本來看，這部短片對代孕沒有絲毫批判和思辨。

甚至是一種偏正向的支持態(tài)度。

「代孕」成了考驗一對年輕情侶的手段。

兩人用行動證明，只要雙方都可以接受，「代孕」不是愛情中的障礙。

代孕母親通過中介拿到報酬，委托人也如愿以償，喜得愛子。

結(jié)局皆大歡喜，沒有任何人因此事受到懲罰。

要說能跟「反代孕」沾得上邊的，也就中介和酒吧客人輕飄飄的兩句臺詞：

「它不是特別合法?！?/p>

「這事不合法?！?/p>

以及片尾的字幕。

網(wǎng)友形容得很準確，這行字的作用，就等同于香煙盒上的「吸煙有害健康」。

果然，有這樣觀后感的絕不是個例。

網(wǎng)上瞬間炸鍋，聲討一波接一波：

「我看他這片咋這么像鼓勵代孕的?！?/p>

「代孕利己利人，結(jié)局完滿。」

就連《人民法院報》也發(fā)文點評了這支短片：

「別以身試法！實施代孕技術或可構(gòu)成犯罪?！?/p>

還特別指出：

我國明確禁止代孕行為。

在輿論的合圍之下，《寶貝兒》的制片人員發(fā)布聲明。

他說，片頭片尾原本有警察出現(xiàn)。

只是被告知這件事最好發(fā)生在國外，所以兩場戲被刪掉了。

但是，片中全員說中文的語境，怎么看也不像是在外國。

我們不去惡意揣測導演的意圖，也許，真的只是無心之失。

關鍵問題在于，短片弱化和掩蓋了「代孕」可能帶來的危害。

還有對「代孕」的錯誤認知，和莫名其妙的情感。

變數(shù)最多，最見不得光的「代孕過程」被省略了。

好像只要成功躲過警察的調(diào)查，這一切便被默許。

而因為肚子里的孩子，代孕母親蔡雨珊第一次感受到有人在乎她。

所以陷入自我感動，想要把孩子留下。

這本質(zhì)上是一種欺騙。

男友事先并不知道這孩子不是自己的。

就算后來得知了代孕的真相，他的第一反應竟然是：

「人家的孩子當然要還給人家。」

這種認知本身就是錯誤的，孩子可不是人家的。

我國一直遵循「分娩者為母」的原則，與我國明確禁止代孕的立場相一致。

所以代孕母親就是孩子法律上的母親。

結(jié)尾委托人抱走孩子，對他們說了謝謝。

這聲「謝謝」，細思極恐，她感謝的對象是誰？

是代孕母親，還是代孕母親的子宮？

「代孕」是一個嚴肅的話題。

《寶貝兒》之所以能引發(fā)如此熱烈的討論。

最根本的原因在于，「代孕」離我們實在太近了。

此時不發(fā)聲，更待何時？

代孕，簡單來說就是「借腹生子」。

精子和卵子體外受精，再植入代孕母親子宮，代為妊娠和分娩。

現(xiàn)實中的代孕，大致可分為兩類：

志愿代孕和商業(yè)代孕。

志愿代孕，顧名思義，類似一種公益行為。

就像老美劇《老友記》里的菲比，她幫助自己上了年紀的弟媳生下了三胞胎。

而商業(yè)代孕，才是我們要探討的重點。

短片中所展示的顯然屬于商業(yè)代孕，而且是非法的地下商業(yè)代孕。

世界上大部分國家，都同時禁止志愿代孕和商業(yè)代孕。

少數(shù)國家如新西蘭、英國、比利時、荷蘭，包括美國的一些州允許志愿代孕而禁止商業(yè)代孕。

而允許商業(yè)代孕的國家，當今世界最具代表性的有兩個——

印度和烏克蘭。

為什么我們視「代孕」為洪水猛獸，且總是抓住一切機會呼吁禁止代孕合法化呢？

解答這個疑問前，不防先來看看印度和烏克蘭的情況。

BBC在2013年拍攝了一部紀錄片《代孕者》。

聚焦印度底層的代孕母親。

自2002年，印度宣布商業(yè)代孕合法化以后，就以低價火遍全球。

在印度的一座偏遠小鎮(zhèn)，許多外地游客慕名前來，因為這有一所當?shù)赜忻拇袡C構(gòu)。

負責人是帕特爾醫(yī)生。

在她創(chuàng)辦的代孕機構(gòu)里，可以看到一間房里同時住著好幾名孕婦。

像是一個個生育容器被排列在一起。

她們唯一要做的事，就是把孩子生下來。

在被問到為什么要做代孕時，答案總是一致的——

為了錢。

代孕的總費用是28萬美元。

代孕母親生下孩子的報酬是8000美元；

如果懷胎3個月不幸流產(chǎn)，報酬是600美元；

如果懷胎6個月不幸流產(chǎn)，報酬是1200美元。

在這些貧困婦女眼中，這是一筆可能改變?nèi)松木蘅睢?/p>

就像其中一位代孕母親所說的：

「我現(xiàn)在做代孕母親，是希望自己的女兒以后不要再做代孕母親?！?/p>

但是在攝影機拍不到的地方，這筆錢是否能牢牢攥在代孕母親手里呢？

又或者，會不會轉(zhuǎn)頭就被丈夫奪去呢？

在底層社會，這都要打個問號。

而且通常來說，委托方支付的代孕費用，大頭也都落入機構(gòu)的兜里。

代孕母親的子宮，成了機構(gòu)待售的商品。

報酬越高，其實也意味著風險越大。

代孕，是被科學證明的高風險行為。

有研究顯示，代孕的活產(chǎn)率僅為15.8%。

為了成功懷上孩子，代孕母親可能會一次性被植入四個胚胎。

有一個成功之后，再把其余的「流掉」。

如果代孕母親因為剖腹產(chǎn)，留下了后遺癥，委托人和機構(gòu)可不管她的死活。

有的代孕母親因為分娩喪命，也不一定會拿到合理的賠償。

就算順利把孩子生下來，也可能因為性別不合預期，或是先天疾病而被拒收。

曾經(jīng)有一對澳洲夫婦到印度尋求代孕，點名要女兒，結(jié)果代孕母親生下一對龍鳳胎。

他們只帶了女孩回去，把男孩就丟在了印度。

種種弊端讓印度政府終于在2015年宣布：

禁止印度女性為外國人提供商業(yè)代孕。

從2018年起，印度又規(guī)定：僅為不孕不育的夫婦提供無償代孕。

代孕合法化的范圍在一步步收緊。

印度管得嚴了，有代孕需求的人就將目光轉(zhuǎn)向烏克蘭。

烏克蘭被稱作「歐洲子宮」。

每年大約有2000-2500名兒童在這里通過代孕出生。

烏克蘭的代孕價格同樣很低。

而且監(jiān)管不嚴，雙方只要私下簽個文件就可以了。

在朱塞佩·托納多雷的電影《隱秘》里面，就有一個被當作生育工具的烏克蘭女人。

她被囚禁了整整十二年。

除了被當作泄欲的工具外，還代孕生下了8個孩子。

《隱秘》劇照

這恰如代孕合法化之下，在極差環(huán)境中被「圈養(yǎng)」的代孕母親。

在這兩個代孕合法化的國家，發(fā)生著如此觸目驚心的悲劇。

代孕母親的生存境遇，并沒有隨合法化而改善。

反而因此被更加明目張膽地剝削。

最后，說回國內(nèi)的情況。

代孕在我國是違法的。

2001年，衛(wèi)生部《人類輔助生殖技術管理辦法》中明文規(guī)定：

醫(yī)療機構(gòu)和醫(yī)務人員不得實施任何形式的代孕技術。

但，條文并未明確禁止私人機構(gòu)進行代孕。

這也導致了地下代孕產(chǎn)業(yè)猖獗擴張。

僅2019年，中國大陸的代孕機構(gòu)就高達四百多家。

支撐這個灰色產(chǎn)業(yè)的，大致有兩類人：

一是失獨家庭，二是不孕不育的家庭。

可所有地下代孕機構(gòu)有個共同點——無序。

所以，無論是代孕母親還是委托方的權益，都難以得到保障。

山東衛(wèi)視的《調(diào)查》節(jié)目，曾深入探訪過湖北潛江市的一個「代孕村」。

早在十年前，村子里有人去城里做代孕媽媽。

生下一個孩子，報酬在20萬-25萬不等。

當然，這都是拿命換來的錢。

稍有意外，就要付出慘重代價。

一位代孕母親自述，做了三次試管都沒懷上。

「每次要打七十多針，我年紀大了，受不了就不做了。」

還有一位三十出頭的代孕母親，剖腹產(chǎn)生完小孩。

沒等傷口長好，就又做了第二次代孕。

結(jié)果肚子上的傷口崩裂，連命也沒了。

而針對這些意外的賠償金額，都低到離譜。

一般常見的，清宮賠1萬，流產(chǎn)引產(chǎn)賠2-3萬。

自然有人會問：既然地下代孕不靠譜，那能不能把代孕合法化？

其實近些年一直有試探的苗頭。

但每次，都被洶涌的民意給壓下去了。

現(xiàn)階段代孕合法化的口子，是絕對不能開的。

為什么？

因為一旦代孕合法化，上述所說的一切悲劇現(xiàn)象，都可能會在合法的外衣下，被擺上臺面。

要不憚以最大的惡意去猜測可能發(fā)生的情況。

因為悲劇一旦發(fā)生，就是具體的——

物化女性，使她們淪為生育工具。

甚至可能出現(xiàn)對代孕母親設定條件，明碼標價。

侵害女性尊嚴，造成二次傷害。

這樣的悲劇，我們已經(jīng)在《使女的故事》當中目睹無數(shù)次。

再說了，又如何能確保代孕母親是自愿的呢？

怎么保證不會有女性因此淪為家里人賺錢的工具？

代孕生下的孩子，又該如何面對倫理道德上的問題？

羅翔老師曾經(jīng)說過：

「如果自由不加限制，一定會導致強者對弱者的剝削?！?/p>

禁止代孕合法化，其實就是限制了一部分處置個人身體的自由。

這樣的限制，就是為了更好地保護弱勢群體。

如果真要開放代孕，那也必須先從志愿代孕開始。

首先，嚴格監(jiān)管，在指定機構(gòu)進行；

其次，嚴格篩選委托人和代孕母親，避免別有用心的人鉆空子；

最后，也是最關鍵的，形成接納代孕母親和孩子的社會氛圍，避免污名化和歧視。

但問題是，這些條件能全部實現(xiàn)嗎？

太難了，幾乎不可能。

在一切都還未就緒的前提下，對「代孕」任何的鼓勵和暗示，都有可能誘導犯罪，釀成悲劇。

其實反觀印度就知道了。

一旦宣布了代孕合法化，之后想再禁止，反而會推動代孕轉(zhuǎn)入地下。

在更陰暗的地方，繼續(xù)做著剝削的勾當。

從禁止到合法，是個不可逆的過程。

就像潘多拉的魔盒，打開后還想再關上？

絕無可能。

全文完。

原標題：《內(nèi)地頂級導演被罵上熱搜，冤不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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