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李彬彬 物種日歷

我第一次見到長鼻猴（Nasalis larvatus），是在新加坡的動物園。那里占盡熱帶地區(qū)特色植被的優(yōu)勢，模擬自然環(huán)境的靈長類展區(qū)設計精巧，近40種靈長類讓我看得不亦樂乎。其中一只坐在枝頭的長鼻猴，成為了這趟行程里抹不去的記憶。

它太怪了，長長大大的鼻子像一個掛在臉上的番薯擋住了嘴巴，還蓋過了小平頭的風頭，讓人目不轉睛，成功成為面部甚至全身最耀眼的特征。

帶著點怪，帶著點難以言喻的不和諧，它低垂雙目的樣子，有點憂傷。

有點憂傷的邂逅。圖：李彬彬

長鼻猴的最后一片樂土

第一次在野外見到長鼻猴是在馬來西亞。趁著在婆羅洲開熱帶生物多樣性和保護大會，我想到野外去看看它們的樣子。

樹上騎個猴。圖：Benjamint444 / Wikimedia

婆羅洲（Borneo）是世界上唯一可以在野外發(fā)現(xiàn)它們的地方。這個世界第三大島，為馬來西亞、印度尼西亞和文萊共有，是東南亞甚至是全球生物多樣性最高的區(qū)域之一。在這里，你可以看到紅毛猩猩，看到婆羅洲矮象，看到婆羅洲角蟾……很多物種，就如長鼻猴一樣，是婆羅洲特有的。

長鼻猴的分布區(qū)域。圖：THE IUCN RED LIST OF THREATENED SPECIES

長鼻猴只生活在沿海及河流附近的森林中，例如紅樹林、龍腦香林。在山打根的京那巴丹河沖積平原，有著馬來西亞最大的一個長鼻猴種群。

京那巴丹河（Kinabatangan River）是馬來西亞第二長的河流，沙巴當?shù)貫榱吮Ｗo依賴于此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野生動植物，在下游沿河兩岸形成了狹長的保護區(qū)，使得野生動物可以沿河上下自由遷徙。然而在保護區(qū)之外，大面積的植被遭到砍伐，被油棕林或農田取代。保護區(qū)因此成為野生動物的最后一片樂土。

京那巴丹河兩岸漸漸成為當?shù)匾吧鷦游镒詈蟮臉吠?。圖：李彬彬

因為野生動物被擠壓在這狹長的范圍內，物種豐富度和遇見率極高，這里卻也成為近距離觀察長鼻猴的最佳地點之一。人們可以坐在小船上，慢慢在主河道兩邊的小河道內找尋，一路上，映入眼簾的會有長尾獼猴、豚尾獼猴、銀葉猴、栗紅葉猴，以及各種犀鳥，直到看到掛滿一樹的長鼻猴在慢慢取食樹葉。這或許是悲哀中的一點小確幸吧。

樹上的母子。圖：李彬彬

鼻子大，才迷人

不論公母，長鼻猴的鼻子都是長的，只不過大公猴的鼻子會格外大。剛生下的小猴鼻子則是向上翹的，隨著年齡增長，鼻子慢慢變大，臉的顏色也會從藍黑色變?yōu)槌赡甑狞S棕色。

成年雌性和小猴子。圖：Bernard DUPONT / Wikipedia

或許你會納悶，這大鼻子到底有什么用處？其實它和公孔雀的羽毛、雄獅的鬃毛一樣，都是雄性為了吸引雌性的“處心積慮”。2018年初的一個研究，正式印證了這個觀點。

研究團隊對野外長鼻猴的行為、形態(tài)、聲音交流等進行分析，發(fā)現(xiàn)雄性長鼻猴的鼻子越大，其體重越大、睪丸越大，自己所在的家庭中老婆也越多。

有大鼻子的雄性在雌性眼中不光是看起來更有魅力，而且聲音也更迷人——鼻腔的增大會改變發(fā)聲和共鳴特性，雄猴借聲音炫耀個體優(yōu)勢，更好地吸引雌性。同性競爭和異性選擇，讓長鼻猴在鼻子變大這條路上走得義無反顧。

“我最迷人！”圖：李彬彬

才不是“油膩”的大肚猴

河岸兩邊高大的龍腦香科樹木給長鼻猴提供了絕佳的生存環(huán)境。龍腦香科是熱帶雨林的代表樹種，它們高大挺拔，是各種動物躲避捕食者的重要庇護場所。夜間，長鼻猴通常會選擇在這上面休憩。

長鼻猴不僅是樹上游蕩的高手，也是水里暢游的強將，由于生活在沿海及河流周邊，游泳成了它們生活中的常事。在樹上，它們要躲避云貓、蟒蛇、猛禽的攻擊，而到了水里，它們要躲避鱷魚的捕食。長鼻猴趾間有部分的蹼，可以幫助它們快速游泳，險中求勝，也有觀察發(fā)現(xiàn)它們可以在水下一口氣游20米，以躲避空中的捕食者。

長鼻猴會不停在樹間跳躍，盡可能尋找嫩葉吃，來減少攝入植物中的毒性物質。圖：Charles J Sharp / Wikipedia

長鼻猴主要以嫩葉和未成熟的果實為食。長鼻猴的胃格外大，里面有很多可以發(fā)酵食物、分解纖維素的細菌，以幫助長鼻猴更有效地消化吸收。

大胃使得長鼻猴有了水壺般的大肚子。和其他一些纖細的靈長類相比，長鼻猴顯得有些“油膩”。

“你才油膩！”圖：李彬彬

看到它們挺著大肚子坐在樹上的模樣，與我同行的人不禁低聲驚呼：“快看那個母猴，懷孕了！”事實上肚子大并不代表它是母的。因為這大肚子和大鼻子，當?shù)厝嗽鴳蚍Q它們?yōu)椤昂商m猴”，長鼻猴就像是漫畫版的荷蘭殖民者。

日歷娘同事就曾在婆羅洲沙巴買了一件有長鼻猴圖案的T恤。圖：vb

雖然長鼻猴不屬于反芻亞目（通常意義上的反芻動物，比如牛），但是它們卻可以反芻。反復咀嚼消化加上強大的消化道，使得長鼻猴可以充分吸收食物中的營養(yǎng)，排出的糞便都要比其他食性相似的靈長類少一些。

雨林中的“宮斗戲”

長鼻猴常集小群生活，通常由一只雄性、若干雌性以及后代組成。如果你去到沙巴雨林，或許會見到雄猴退休老干部般坐在枝頭，不慌不忙吃著葉子，享受著妻妾兒女成群的快樂。

然而，這樣美好的日子并不常有。和其他很多一夫多妻的物種一樣，雄性長鼻猴隨時都可能受到挑戰(zhàn)。單身漢組成的全雄群虎視眈眈，趁機取而代之。隨著“王位”取代，猴群內可能會出現(xiàn)殺嬰現(xiàn)象，新王絕不養(yǎng)別人的孩子，把妻子占為己有后，會讓母猴盡快進入和自己生養(yǎng)的狀態(tài)。

霸氣“微”漏。圖：Charles J Sharp / Wikipedia

有家不易，守家更難，就算有妻妾的猴群，成員也不是很穩(wěn)定。研究發(fā)現(xiàn)，母猴會在不同猴群間發(fā)生轉移，原因尚不清楚。一雄多雌的猴群中，大多數(shù)爭斗發(fā)生在雌性之間，這有點類似古裝宮斗劇——想得到雄猴恩寵，雌猴還得對著“歌唱”，好不容易可以洞房花燭，有時還會被未成年猴打攪。

我們越來越容易對一件事物感到習以為常。圖：李彬彬

在過去四五十年間，由于大量森林被油棕和農田取代，長鼻猴的棲息地變得破碎化并逐漸喪失。為了食用或利用可入中藥的腸胃石（類似牛黃），也有人對長鼻猴進行捕獵。長鼻猴數(shù)量因此減少了50%以上，IUCN紅色名錄將其評估為瀕危（EN）。

目前，長鼻猴分布區(qū)內建立了16個保護區(qū)，這為它們劃定了野外生存的重要保障線。而保護區(qū)外，是社會發(fā)展與物種生存的拉鋸戰(zhàn)。

小舟載著游客尋找雨林中的“居民”。圖：李彬彬

在京那巴丹河上，我們看到了一條又一條載著游客的小舟，靜靜尋找岸邊樹林里的生靈。隱秘在林子里的木屋是不一般的休假安歇處。夜晚，人們在河邊燭光下吃飯交流時，滿滿都是對一天種種奇遇的回味，不管他/她是白發(fā)蒼蒼的老人，還是一直抱著手機的孩子。

我想，或許會有更多人漸漸意識到，這種自然特有的恩惠，會成為他人無法爭奪和替代的財富。

原標題：《大肚長鼻，這猴子為什么這么“油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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