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成熙

登山、攀巖，這些運動雖然長期由男性主導(dǎo)，但一直以來也從未有女性的身影缺席。

比如世界上最早的專業(yè)登山者之一安妮·佩克，首位登頂珠峰的田部井淳子，首個堅持采用無氧、無路繩、不依靠夏爾巴人的“阿爾卑斯式登山”的女性登山者（也是第二個人類）艾莉森·哈格里夫斯，以及同樣用“阿爾卑斯式登山”法登頂所有8000米以上高峰的尼維斯·梅羅伊……

她們的勇氣、堅韌和探索精神，鼓勵更多女性打破性別壁壘，憑借自己的力量征服自然，站到世界之巔。

艾莉森·哈格里夫斯在登山中

過去的一年，新冠肺炎肆虐全球，登山活動幾乎停滯，登山和攀巖者們將目光投向了“家門口”，他們中有不少女性取得了極大成就，挑戰(zhàn)了新的人類極限。

24小時內(nèi)，首位徒手攀上酋長巖的女性

2020年11月4日，美國攀登者艾米麗 ·哈靈頓（Emily Harrington）完成了一項壯舉：她成為首個在24小時內(nèi)，用自由攀登的方式——即繩索只能用來在摔倒時防止受傷，不能用來助力攀登——采用特定線路登上酋長巖的女登山者，也是有史以來第四位用這種方式成功的登山者。在她之前，達到這一成就的都是男性。

哈靈頓在攀登中

美國優(yōu)勝美地國家公園內(nèi)的酋長巖向來是攀巖者的圣地。2018年的奧斯卡獲獎紀錄片《徒手攀巖》里記錄了美國攀巖家亞歷克斯·霍諾爾德在4小時內(nèi)徒手攀上酋長巖的經(jīng)歷（但他當(dāng)時沒有采用特定線路），更令它聲名大噪。

不過，由于攀登難度極高，大多數(shù)攀巖者采取的方式，都像是一場好幾天的背包旅行。他們通常成群結(jié)隊，還帶著食品、帳篷和其他裝備，在巖壁上搭臺，一攀就是幾天甚至幾周。

與之相比，極少人選擇24小時內(nèi)完成從地面開始的自由攀登。到目前為止，大約只有25人做到過，絕大多數(shù)人采用的都是簡單的路線。而哈靈頓挑戰(zhàn)的“金門”路線難度很高，是5.13a（攀巖的難度評級，數(shù)字和字母越靠后，難度越高，目前公認最難的線路難度是5.15d）。

“我的想法是，到達頂部之前不停止，”她說。“這就是自由攀登的本質(zhì)?！?/p>

哈靈頓剛滿34歲，一直從事攀巖和登山運動。她關(guān)注“金門”路線已有5年。此前，她曾多次攀登這條路線，但從未在一天內(nèi)完成。

在2019年11月的一次嘗試中，她從12米的高度墜落，肌肉和肌腱撕裂，當(dāng)時不得不動用擔(dān)架，將她從巖壁下接走。但她發(fā)誓，第二年要回來再試一次。新冠疫情使她取消了2020年的旅行計劃，于是，她在健身房里開展了8個月不間斷訓(xùn)練。

此次攀登， 霍諾爾德是她的同伴。11月4日凌晨1點半，兩人戴著頭燈出發(fā)了。天氣預(yù)報說，今年的第一場暴風(fēng)雪將在這周末襲擊優(yōu)勝美地，所以他們必須迅速行動。

兩人先開始了“同時攀登”，這是一種更快但更危險的方式，即兩名登山者綁在同一根繩子上，同時攀登，一人先于另一人。

哈靈頓說，最初的600米左右很順利，他們從駐扎在巖壁上的其他登山隊身邊飛馳而過時，大家立刻就認出了他們。“他們像是這面巖壁的國王和王后。”一位目睹此情此景的攀登者寫道。

巖壁上一處叫“怪物寬縫”的一段，過去一直是哈靈頓“最可怕的噩夢”。它是一處61米高、15厘米寬的裂縫，攀巖者一般將把自己楔入其中，然后再翻身上去。作為女性，哈靈頓的腳太小了，所以她借了霍諾爾德的攀巖鞋，套在自己的鞋子外，給自己更多的牽引力和穩(wěn)定性。

“2015年，我花了2個半小時征服這處寬縫，今年只花了30多分鐘?！惫`頓說。

中午時分，哈靈頓到達一個叫“黃金沙漠”的山坡，太陽將巖壁烤得滾燙，此時距離地面已有近800米。她摔了一跤，于是降到附近的壁架上休息。在她的下一次嘗試中，過熱的巖壁使她的橡膠鞋打滑，她的頭撞上了堅硬的花崗巖巖壁。

“鮮血剛開始從她的臉上流下來，滴到了腹帶處的我身上，”在她身后負責(zé)保護的，哈靈頓的男友巴林格說，他在哈靈頓繩子的另一端與霍諾德?lián)Q了位置。“我們都想起了去年那次可怕的跌落，當(dāng)時認為她這次攀登應(yīng)該就到此為止了。”

哈靈頓的傷勢

哈靈頓休息了一個小時，她情緒有點低落。

“我心里有個聲音想要放棄和退出，”哈靈頓后來說。“但另一個聲音告訴我，這是你在這里的原因。它應(yīng)該是困難的。你應(yīng)該為自己再試一次?！?/p>

中午的熱度消退后，她再次嘗試攀登，這次沒有滑倒。到了晚上10:45分，她終于到達了懸崖頂，這離24小時的期限尚有兩個多小時，她做到了。

2天后，她在社交媒體上回顧這一次攀登時說，作為第一個自由攀登該路線的女性很重要。

“巖壁上幾乎都是男人，作為一個女人，有時候我真覺得害怕。”她寫道，“雖然從事攀登很多年，但我還是覺得這里沒有我的位置，我不是優(yōu)勝美地的攀登者?！?/p>

“但這次經(jīng)歷讓我覺得，女性不需要歸屬感或是不歸屬感。我有我的創(chuàng)造力和嘗試的勇氣，我找到了自己的方式?！?/strong>

"中國女海盜"，和開拓高難線路的奧地利女攀巖家

2017年，奧地利女攀巖者安格拉·埃特（Angela Eiter）成為世界上首位完成5.15b難度線路的女性，在那之前，也只有兩名攀巖者（都是男性），可以完成比該難度更高的線路。當(dāng)時她才31歲。

2017年，埃特在5.15b難度的La Planta de Shiva線路上

3年后，她再創(chuàng)壯舉：在家鄉(xiāng)蒂羅爾州的崖壁上，開辟了一條全新的5.15b線路，成為世界上首位開辟這個難度線路的女性。此前，女攀巖家阿納克·費爾胡芬開辟的一條5.15a的線路是女性攀登者所開辟的最難線路。

有趣的是，埃特以中國清代傳奇女海盜鄭一嫂的名字，將這條線路命名為“Madame Ching（鄭夫人）”。鄭一嫂本名石秀姑，1801年，她被海盜鄭一劫持，鄭一死后，她成為海盜船長。最顛峰時期，她掌控著一支擁有數(shù)百艘船的海盜船隊，稱霸一方。

埃特的中國偶像

“鄭夫人是一位中國女海盜，而且她和許多強盜都打斗過，”埃特在接受《巖與冰》雜志采訪時解釋道，“這象征著我與高難度路線之間的斗爭?！?/p>

這條新線路離她居住地不遠。起初，埃特并沒有攀登這塊巖壁的打算，但2020年的新冠疫情將她困在家中，也促使她去發(fā)現(xiàn)本地線路，她便想起了這塊巖壁?！拔冶贿@條無人踏足過的線路吸引了。沒有標記，我要自己尋找位置，在每個巖點摸索合適的動作。我覺得很興奮?！?/p>

埃特在攀爬“鄭夫人”

“鄭夫人”線路從右到左，穿越一片陡峭的懸崖，共有100多個巖點。由于此前無人攀登過，埃特必須一邊攀爬，一邊沿路清理巖石。最后，她總共用了兩個月的時間完成線路的開辟和攀登。與此同時，她還忍受著左腿大腿的肌腱斷裂和右腿大腿肌腱拉傷的痛苦。

“我一度覺得不可能完成整條線路，但鄭夫人可以和男人作戰(zhàn)，我也可以。我不是最強大的女人，我也很渺小。但現(xiàn)在我很高興，想要告訴其他女性，她們也可以做到?！彼龑Α稁r與冰》說。

埃特從11歲時開始開始攀巖，并在17歲時贏得了她的第一個世界冠軍，此后獲獎無數(shù)，被稱為有史以來最出色的女子攀巖者之一。

埃特非常關(guān)注女性在攀巖運動中所扮演的角色，2017年， 在她首次完成5.15b難度線路后的一次采訪中，她也提到說：“我真的很喜歡女性攀巖者正在發(fā)力前行、打破壁壘，不斷挑戰(zhàn)極限。現(xiàn)在有許多新的女攀巖者完成了突破性的攀登，而我也從這些令人驚嘆的女性身上學(xué)到很多。”

阿拉伯女性，在登山中找到姐妹情誼

2021年1月14日上午，一位來自阿曼的女登山家哈爾西（Harthy）成為第一位登上海拔6828米的尼泊爾阿瑪達布拉姆峰阿拉伯女性。她所屬的登山隊也是第一支在冬季攀登阿瑪達布拉姆峰的阿拉伯登山隊。

她說，那一刻，“我感到真正的幸?！薄?/p>

哈爾西在峰頂展示阿曼國旗

哈爾西是越來越多的不顧家庭和社會的阻力，追尋自己的登山夢想的阿拉伯婦女之一。盡管新冠病毒讓世界上許多地方的登山季陷入停滯，但這些阿拉伯女登山者仍在創(chuàng)造記錄。

哈爾西在阿曼教育部工作，曾是一名地理教師，2017年，她認識了這時，她遇到了西亞比（Khalid al-Siyabi），他在2010年登頂珠峰，是第一個登頂珠峰的阿曼人。

“我告訴他，我也想爬珠峰。他說，’當(dāng)然！’”

西亞比對哈爾西開展了兩年的訓(xùn)練和指導(dǎo)，包括爬山、長跑和游泳。而這一切，她對親朋好友嚴格保密。

“如果你告訴別人，他們會對你評頭論足，告訴你能或是不能，我不想這樣?！惫栁髡f。

2019年，哈爾西實現(xiàn)了自己的夢想，登上了珠峰峰頂，成為第一位登頂珠峰的阿曼女性。

和她一起攀登珠峰的還有3名阿拉伯婦女，她們組成了一支婦女攀登小組。

小組中，來自沙特阿拉伯的莫娜·沙哈卜（Mona Shahab）說她每次在回答人們關(guān)于“你結(jié)婚了嗎”的問題時都說，“是的，我嫁給了大山?！北M管登山運動使她面臨著傳統(tǒng)社會中的許多敵意，甚至有人寫信給她所在地的政府，要求沒收她的護照，但她沒有放棄。

莫娜·沙哈卜在登山途中

在攀登過乞力馬扎羅山和珠峰后，她的下一個目標是阿拉斯加的丹奈利峰。

來自黎巴嫩的喬伊斯·阿扎姆是這支珠峰攀登小組的另一名成員。她也因此成為第一位攀登珠峰的黎巴嫩女性，此外，她還登頂了各大洲最高的七座山峰。

在登頂七座高峰過程中，由于社會和經(jīng)濟壓力，她想過放棄，后來，她讀到了一篇關(guān)于第一位登頂珠峰的沙特女性拉哈·穆哈瑞克的文章，這給她巨大動力，堅持了下來。

在阿扎姆看來，登山的一大意義在于“互相激勵，在山上找到姐妹情誼”。

對于阿拉伯女性來說，從事登山不僅僅是為了獲得榮譽和公眾認可。更重要的是，她們在做出榜樣，為年輕一代爭取新的機會。

阿扎姆說：“我們比后來者要流更多汗水，但我們有開辟新道路的樂趣?！?/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