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壹心理 壹心理

木棉959|作者

樸素的樹、蟲子|編輯

marmo|圖源

今天，壹心理想和你聊聊：家人的犧牲。

“犧牲”不僅出現(xiàn)在貧困家庭，而是中國家庭的常態(tài)

前不久，北師大教育學(xué)部講師程猛在《一席》的演講中，講述了一個農(nóng)家子弟的故事。

一位重點大學(xué)女博士，每年開學(xué)都是她最擔心的時候：

“爸爸本來是抽煙的，但是為了讓孩子上學(xué)把煙都戒了。

家里實在太困難，上初二的哥哥覺得她成績比較好，就主動輟學(xué)去早餐店打工。哥哥做早餐非常辛苦，幾個月之后頭發(fā)都白了?！?/p>

程猛自己也是農(nóng)村出身，他總結(jié)到：

"這些孩子很清楚家人的付出和犧牲。唯一能做的就是讓自己真的成為一個“讀書的料”，像一個苦行僧那樣自制和專一，用更好的成績來回饋深愛自己的家人。學(xué)習(xí)對他們來說不只是一種個人事務(wù)，而是一種道德事務(wù)?！?/p>

言語之間，滿是身為人子的內(nèi)疚感。

農(nóng)家子弟的圈層進階，總是充滿了家人的“犧牲”。

但其實，并不是只有貧困家庭才需要犧牲。

我自己的畢業(yè)論文，主題就是“教養(yǎng)犧牲”。

訪談了十幾個家庭，給幾百個家庭發(fā)了問卷后，我發(fā)現(xiàn)：

在并不貧寒的家庭中，甚至是一般人看來富裕的家庭中，父母也做了許多讓步和犧牲。

“我今年買的新衣服，一只手都數(shù)得過來，倒不是沒錢，是沒心思?！?/p>

“孩子七點要到學(xué)校，我五點多就起床做飯，還要送她上學(xué)?！?/p>

“娃娃們來大城市上學(xué)這半年，我在這邊帶著，孩他媽則在老家上班。只有在周五，孩他媽才能坐晚上的火車，來和孩子團聚。”

無數(shù)父母都曾經(jīng)為孩子犧牲過，無論貧富。

被犧牲澆筑長大的孩子：

穿上了鎧甲，也背上了枷鎖

活在“犧牲”氛圍的孩子，有一部分深刻地認識到，家人這些犧牲行為保護了自己，讓自己不必早早地吃生活的苦，可以安心讀書。這讓他們覺得生命更有意義，也對生活更加滿意[1]。

另外，他們的心理彈性也會更強[2]，家人的堅持激勵著他們，家人的吃苦耐勞給他們樹立了堅忍不拔的榜樣，那些不曾壓垮過他們家人的生活重擔，也壓不垮他們。

在這些家庭中，家人的犧牲真的成了一副堅硬的鎧甲，讓孩子變得堅強。

但是，在另外一些家庭中，孩子卻被“犧牲”這副所謂的鎧甲壓得喘不過氣。

黃執(zhí)中在《奇葩說》上，重新解讀過“媽媽吃魚頭”的故事：

媽媽吃了一輩子的魚頭，臨終前告訴小孩，“我從來沒喜歡過吃魚頭。”

這句話，足夠孩子內(nèi)疚終身。

孩子會覺得，家人做出的巨大犧牲，都是被迫做出的，都“怪我”。

這讓他們不僅在當下難以專心學(xué)習(xí)，滿足家人的期望；連長大后的內(nèi)心，可能也會一片荒蕪：

a. 對家人抱有幸存者式的內(nèi)疚

幸存者內(nèi)疚，通俗點形容，就像從舊生活的廢墟中幸存下來，一轉(zhuǎn)頭卻看見，曾經(jīng)自由的家人被埋在下面。

“如果沒有生下我，他們一定比現(xiàn)在過得更好?！?/p>

這句話不一定是事實，但一定是這些孩子的真實感受，他們因此內(nèi)疚、自責，甚至有強烈的負罪感，好像來到這個家庭就是他的原罪。

b. 對自己要求過高，不舍得對自己好

在負罪感的驅(qū)使下，他們會不停地努力。好像一定要有很高的成就，這樣才能“贖罪”，不辜負家人的犧牲。

如果有人問他們：“你這樣生活累嗎？過得舒服一點不好嗎？”

他們會說：“我的家人吃了那么多苦，我怎么敢放縱自己？”

在他們眼里，“舒服”就是“放縱”，他們想的只有“不辜負”家人的犧牲。

c. 沒法適度地對別人好：要么“用力過猛”，要么不敢付出

看慣了家人的犧牲，很多孩子長大后會誤以為，這就是人與人的相處方式。

所以，當他們進入一段親密關(guān)系時，可能會忍不住“用力過猛”，委曲求全，萬般討好，因為他們從父母身上只習(xí)得了一種方式——愛一個人就是為ta犧牲。

同時，家人的犧牲示范，也可能會嚇到他們，甚至包括不敢生孩子，因為他們覺得：

自己如果做不到家人那樣，孩子會怪自己做得不夠；

或者擔心，自己的孩子也會背上跟自己一樣的精神枷鎖。

那些犧牲的父母怎么想的：

是委屈，還是自愿？

不是所有做出犧牲的家庭，孩子都有內(nèi)疚感。

犧牲行為，不同于犧牲感。

犧牲行為+委屈+道德綁架，才是犧牲感。

正是這些犧牲感，困住了那些內(nèi)疚的孩子。

在魚頭的故事中，如果那個母親的快樂，真的是來自于子女吃魚肉的快樂，她就不會覺得這叫犧牲，也不會有委屈。

可是，她在臨終前講出的那句話，真正的含義是：“我一輩子都想吃魚肉，我從來沒有開心過，你看我有多愛你?！?/p>

這就是父母們的犧牲感。

犧牲感，一旦以父母的委屈痛苦為基石，孩子就感受不到“愛”了。

那么，不同于犧牲感，什么才是父母對孩子真正健康的愛呢？

我在做研究時發(fā)現(xiàn)：

一部分父母會勾勒出很多自己的犧牲，比孩子知道的還多；

但在另一些父母眼里，這些行為并不算什么犧牲，而是應(yīng)該做的、自愿做的：

“孩子是我們自己要生的，當然要好好養(yǎng)了，這都是當父母的該做的，是責任義務(wù)，算不上犧牲。”

比如，努力讓孩子去大城市上學(xué)的父母。

周末，孩子父親送大孩子去上小提琴班，到培訓(xùn)班要開45分鐘車。

等孩子下車，他就窩在車里打個盹兒，等孩子兩個小時的課程結(jié)束。

他說，發(fā)呆的時候也會想自己在老家的工作，原來是有晉升機會的，但為了讓孩子來大城市，他請了長期病假，還不知道能不能回去。

但他沒有委屈：“也許，我的整個人生軌跡都不一樣了。但為了孩子，這是我們夫妻倆共同的決定，我愿意這么做。”

面對家人的犧牲，孩子并不會天生就覺得“都怪我”。

父母的一句“要不是為了你，我才不會這樣”，也許只是為了讓孩子聽話，也許只是自己煩惱的發(fā)泄；

但對于孩子來說，這就是筑起他內(nèi)疚的石頭，他自我攻擊的矛頭。

被犧牲禁錮住的一家人，

該如何自由地前行？

那么，該如何擺脫犧牲感的枷鎖呢？

這里有以下三方面的建議。

a. 父母方面：自己也要快樂

伊能靜生下女兒小米粒后，暫時退出娛樂圈，有網(wǎng)友評論 ：“這是每個媽媽都有的犧牲”，但伊能靜反駁到：

“我所做的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并沒有為孩子犧牲任何東西?！?/p>

“孩子沒有要你犧牲什么，他要你快樂?！?/p>

這正是對父母來說，做出犧牲選擇前的一大重要原則：自己也要快樂。

這不是要道德綁架，哪怕犧牲也要強行快樂。

而是說，不必為難自己、過度犧牲。

網(wǎng)上常常有新聞報道，為了讓不喜歡吃飯的孩子吃得營養(yǎng)，精心做出詩詞圖案的早餐、卡通動物的便當。聽上去很費時間精力、家長犧牲很大，但這些家長，往往本來就喜歡做飯，自己是開心的。

但如果家長自己討厭做飯，就大可不必逼著自己這樣做了。

其實，孩子需要的、想要的，未必有過度犧牲的家長們想象的那么多。

孩子肯定不想聽到家長總是說，“都是為了你”“要是沒有你就好了”。

每一個子女真正想要的是父母快樂，而不是父母委屈地犧牲。

b. 代際溝通：多點深度交流

一旦父母停止抱怨，子女的心理壓力，就會驟減一截。

但這還不夠。

父母和子女之間的感知差異，是穩(wěn)定存在的，即便父母自愿犧牲、感到快樂，我們依然可能會誤解為“都怪我”。

中國父母往往羞于表達，即便做了什么好的事情、有什么積極的感受，也不會跟子女說。

但父母不跟孩子說的結(jié)果就是，孩子自己會胡思亂想。

研究發(fā)現(xiàn)，只有溝通越多，父母和孩子之間的這種感知差異才會越小[3]。

深入溝通當然不是“吃飯了”“去睡覺”的簡單對話，而是雙方坦陳自己的想法和感受：我的考慮是什么，我感覺怎么樣……

如果你對父母懷有誤解式的愧疚，通過一次深入的聊天，聽到爸媽的答案“我們是自愿的”“我們很快樂”，也許就能解開心結(jié)，相信“這不是我的錯”。

c. 子女方面：對自己更友善

處于枷鎖中的孩子，總會攻擊自己“不準過得舒服”，無論自己做得多好，都會陷入自我批判。

所以，自我友善，才是破局的最終關(guān)鍵點。

自我友善，就是對自己溫和、接納、理解、關(guān)心，要相信：暫時的失敗和困難，都是很正常的；每個人都有情感和欲望，想過得舒服并不是什么滔天大罪。

坦然地對自己好后，相信你與其他人相處時，也會順利得多，因為你可以把自己當成普通人，而不是另一個犧牲的家長、一尊拯救對方的神。

這里要注意的是，上面這三方面的建議，是建立在父母通情達理基礎(chǔ)之上的。

萬一父母對你無休止地進行道德綁架，甚至“吸血”，要記得：建立邊界，別被過度消耗。

物質(zhì)上，我們當然要對家人盡贍養(yǎng)義務(wù)。

但在心理上，我們也要建立合理的邊界。

家人曾經(jīng)的犧牲，是為了更好的未來，而不是之后無休無止的反向犧牲。

這樣，犧牲就毫無意義了。

寫在最后

也許在一些家長朋友們看來，這篇文章看起來，多少有點“不領(lǐng)情”。

這里，我們并不是想批評誰，指責誰。

而是希望好心的父母們，不要再在自己不知情的情況下，讓孩子背負上沉重的枷鎖。

知乎上，有個匿名用戶在“家人犧牲”的話題下這樣寫道：

在我理解來，父母的付出，犧牲是我的累贅，是我內(nèi)心愧疚的源頭。

我這種思想在大多數(shù)人看來，其實就是一種不負責任，一種自私。這種感覺又有多少人知道呢，一方是內(nèi)心的愧疚，另一方面是恨，恨我不能改變現(xiàn)狀……

不知道這個匿名回答，寫出了多少內(nèi)疚孩子的心聲。

這篇文章，就是希望讓你們看到：你不是一個人。

我也真心希望，能夠幫助你活得輕松一點點，讓這樣的愧疚和恨少一點點。

最后，我還想跟大家分享一點，在訪談中我印象深刻的事情。

當我問家長們：“你們覺得為孩子所做的一切，對自己有什么影響？”

本以為他們會訴苦，但他們大多都是笑著的：

“這不只是付出，也是成長，我很有收獲?！?/p>

“雖然累，但生活有意思，跟孩子說說話，就覺得高興?！?/p>

你看，他們在愛著你。

世界和我也愛著你。

參考資料：

[1] Leung, J. T. Y., & Shek, D. T. L. (2018). Parental sacrifice, filial piety and adolescent life satisfaction in Chinese families experiencing economic disadvantage. Applied Research in Quality of Life, 15(S1).

[2] Leung, J. T. Y. (2017). Cultural family beliefs, maternal sacrifice, and adolescent psychological competence in Chinese poor single-mother families. Social Development, 26(4), 767-782.

[3] Ehrlich, K. B., Richards, J. M., Lejuez, C. W., & Cassidy, J. (2015). When parents and adolescents disagree about disagreeing: Observed parent-adolescent communication predicts informant discrepancies about conflict. Journal of Research on Adolescence, 26(3), 380-389.

- The End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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