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的遺產(chǎn)：日本的密教時代

        與空海同時入唐的最澄，在唐朝同樣學得密教歸國，建立天臺宗，后經(jīng)弟子輩再度入唐，建立天臺密教。至此，空海的真言宗與天臺宗一起，將日本帶入了密教的時代。

        因為密教尊奉大日如來，日本的國名被解釋成了“大日之本國”。天照大神也得以與大日如來同體。日本的國土則因其形狀被說成是密教的法器“獨鈷”，日本代代相傳的“三件神器”之一的八尺瓊勾玉也被人猜測是密教的圣物如意寶珠。天皇的即位儀禮也仿效密教的灌頂儀式，采用“即位灌頂”，讓天皇手結(jié)印契，口誦真言，方能合法繼承皇位。而天皇自己也往往出家為僧，有的天皇還成為阿阇梨（密教中獲得傳法灌頂?shù)姆◣煹拿Q），甚至創(chuàng)立自己的密教流派，收受弟子。

        十二世紀，密教修法進入了飛速發(fā)展的時代。所謂修法，就是讓密教僧們筑壇、擺設佛像、道具，手結(jié)印契，口唱真言，實施除災、治病、調(diào)伏等等種種咒術(shù)。天若久旱不雨，密教修法；國內(nèi)兵革不息，密教修法；夫妻感情不佳，密教修法；生孩子，修法；生了病，修法……密教修法在任何場合都能出場，簡直包治百病。

        

        對當時的日本人而言，密教修法是切實有效的。蒙古進攻日本時，日本一方面是武士們在前方奮戰(zhàn)，一面組織了大量僧侶進行“異國降服祈禱”。其實，密教早在空海之前就已經(jīng)作為武力登場了。唐安史之亂時，不空和尚為唐肅宗修退敵之法，而后唐王朝還都長安，皇室真相信了密教修法退敵的能力。空海所見，所接受的，正是這樣的密教。日本自平安時代開啟的一個密教時代，可以說就是龐大的“空海的遺產(chǎn)”了。

        空海的諸多虔誠信徒之中，十四世紀的后醍醐天皇格外引人注目。這位天皇是《太平記》濃墨重彩描寫的對象，因為討伐幕府，實施天皇專制，在戰(zhàn)前受到特別的尊崇。這位天皇搜集、抄寫空海遺物可謂不遺余力。他當時還曾被人稱作“大師（空海）再誕”，這位空?！霸僬Q”受過傳法灌頂，是個不曾出家的阿阇梨。今天最為知名的后醍醐天皇的畫像，就是身著空海傳來的“健陀谷子袈裟”，手執(zhí)法器，即接受瑜祇灌頂時的形象。這位天皇還親自上陣，以阿阇梨的身份實施詛咒鐮倉幕府的密教修法。沒成想，后來鐮倉幕府真就滅亡了?？上У氖牵篚旎蕸]能繼續(xù)“靈驗”下去，后來被室町幕府擊敗，遁出京城。

        

        與此同時的中國，密教已經(jīng)退出歷史舞臺多時了。十二世紀的日本僧人，有的甚至覺得“天竺唐土佛法已滅”，覺得日本自己才是“唯我日域，轉(zhuǎn)久轉(zhuǎn)熾”，是“大乘純熟之國”。入宋的日本僧在自己的密教修養(yǎng)方面頗有自豪感。北宋王安石變法時，天大旱無雨，巧合的是，這時神宗皇帝還真找了日本天臺密教僧成尋修法祈雨。南宋時日本僧俊芿入宋，時值宋金戰(zhàn)爭，俊芿也是自告奮勇，想要修法退敵，無奈未被采納。忽必烈兩次進攻日本未果，這就更令日本的密教僧們?yōu)橹d奮。他們相信使元軍敗退的是密教修法的靈驗，南宋則因為密教斷絕而滅亡。如此局面，不知空海能否預料。

京都東寺：空海的密教空間

        公元823年，空海接受敕命進入東寺。此后東寺被稱為“真言宗之本所”，真言宗亦稱為“東寺一家之教法”，或稱“東密”，日本各地的真言僧不少都自稱“東寺沙門”“東寺末葉”。東寺的住持即東寺長者，后來慣例兼任“法務（佛教界最高僧職）”，地位極其顯赫。平安時代后期以后，東寺的法會也由真言宗各大寺院的僧人擔當。鐮倉時代初期，東寺只有極少數(shù)常住僧侶，到鐮倉后期，朝廷總算在東寺設置了穩(wěn)定的學僧。此時的東寺與其說是一個寺院，不如說是日本真言宗象征性的信仰中心。

        

        東寺的東面以講堂、金堂、五重塔為中心，是“鎮(zhèn)護國家”的道場。講堂二十一諸尊，即“立體曼荼羅”，可謂舉世聞名。在今天存世的諸尊之中，金剛波羅蜜菩薩以外的五菩薩、五明王以及梵天帝釋仍然是平安時代的原物，歷經(jīng)千年，完好無損，堪稱國寶?？础傲Ⅲw曼荼羅”，仿佛直接與空海對話。東寺講堂，就是空海傾盡全力打造的真言宗根本道場與鎮(zhèn)護國家之所。

        凡來日本旅游的中國游客大多會發(fā)現(xiàn)，日本的寺院與中國有著很大的區(qū)別?？蘸Ｒ院蟮娜毡痉鸾探ㄖr明地烙上了密教的印記。東寺講堂中心是金剛界曼荼羅的五佛，其中大日如來寶冠上則雕刻了胎藏界五佛?，F(xiàn)存的醍醐寺五重塔，以東側(cè)為金剛界，西側(cè)為胎藏界，將“兩界”展現(xiàn)在同一座佛塔之中。醍醐寺五重塔也好東寺講堂也好，都是一個象征性的密教空間，與中國迥然不同。

        入滅后的延喜七年（907年），空海被追謚為弘法大師。在日本各地流傳的空海傳說越來越多，甚至后來的人認為空海并未入滅，而是長久地禪定在高野山中。一次筆者曾與日本友人談起，聽說高野山的和尚現(xiàn)在仍然要每天向空?！叭攵ㄌ帯彼惋垼路鹂蘸Ｈ栽谙M著人間的飲食，不知是真是假。而空海當初在四國島修行走過的路線，也在民眾間廣泛地流行開來，被稱作“四國遍路”。巡禮者頭戴竹笠，穿著寫有“南無大師遍照金剛（空海的灌頂名）”字樣的服裝，沿途翻山越嶺，禮拜八十八處靈場，與西藏盛行的轉(zhuǎn)山頗為類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