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論三種變形 | 尼采

編輯:目刻時光
來源:北京文藝網(wǎng)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是哲學(xué)家、思想家弗里德里希·威廉·尼采創(chuàng)作的散文詩體哲學(xué)著作。
綜觀全書,尼采要否定的,是以信仰和服從為準(zhǔn)則的舊價值體系,他要肯定的,是以生命和人的意志為準(zhǔn)則的新價值體系,前者的立足點是上帝,后者的立足點是大地。尼采將即要到來的時代比喻為人類開始覺醒的時代。人類精神仿佛處在由忍辱負(fù)重的駱駝向雄武強(qiáng)健的獅子變形的過程之中,它預(yù)示著超越人類的赤子新生命的到來。
本文選自《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譯者楊恒達(dá)。

查拉圖斯特拉的言論
論三種變形
我向你們說出精神的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駱駝,駱駝如何變獅子,最后獅子如何變小孩。
精神,忍辱負(fù)重而內(nèi)含令人敬畏之物的強(qiáng)健精神,有許多重負(fù):其強(qiáng)健渴望重的和最重的負(fù)擔(dān)。
何為重?負(fù)重的精神如是問,如同駱駝一般跪下,要滿載十足的重量。
何為最重,你們這些英雄們?負(fù)重的精神如是問。我承載得起,并為我的強(qiáng)健而高興。
自貶以刺痛自己的高傲,顯出愚鈍以嘲弄自己的智慧,難道不是如此嗎?
或者是:告退于我們的事業(yè)慶祝勝利之時?登上高山而給予誘惑者以誘惑?
或者是:以食知識之果、知識之草為生,為真理而遭受靈魂之饑餓。
或者是:生病卻把安慰者打發(fā)回家,而結(jié)交永遠(yuǎn)聽不見你想要什么的聾子?
或者是:假如臟水是真理之水,就跨入其中,而不拒絕冷冰冰的青蛙、熱烘烘的蟾蜍?
或者是:愛那些輕蔑我們的人,向想要使我們畏懼的鬼魅伸出手去?
負(fù)重的精神將所有這些最重的東西擔(dān)負(fù)于身:像滿載的駱駝匆匆走入沙漠一樣,它匆匆走入它的沙漠。
但是,在最寂寞的沙漠中,發(fā)生了第二次變形:精神在這里變成了獅子,它要爭得自由,統(tǒng)治它自己的沙漠。
它在這里尋求最終的主人:它要敵對于他,敵對于它最終的神,它要與巨龍一爭高低。

▲Laura Tancredi 作品
來源:www.pexels.com
精神不再喜歡稱之為主人和上帝的那條巨龍是什么呢?那條巨龍叫做“你應(yīng)該”。然而獅子的精神說“我要”。
“你應(yīng)該”,一條長著鱗甲的動物,金光閃閃,躺在它的路上,每一個鱗片上都閃爍著“你應(yīng)該”的金色字樣。
這些鱗片上閃爍著千年的價值,所有龍之中最強(qiáng)大者如是說:“萬物的一切價值——在我身上閃爍。”
“一切價值都已創(chuàng)立,一切已創(chuàng)立的價值——那便是我。真的不應(yīng)該再有‘我要’了!”巨龍如是說。
我的兄弟們,需要精神的獅子來做什么呢?那忘我而忍辱負(fù)重的動物難道已不夠用了嗎?
創(chuàng)立新的價值——甚至連獅子也還做不到;但是為自己創(chuàng)立新的創(chuàng)立的自由——這卻是獅子力所能及。
為自己創(chuàng)立自由,在義務(wù)面前說一個神圣的“不”字:我的兄弟們,需要獅子來做到這一點。
獲取創(chuàng)立新價值的權(quán)利——這對于一個忍辱負(fù)重的精神來說是最可怕的行為。真的,這對它來說,是一種攫取和一種猛獸行為。
它曾經(jīng)愛“你應(yīng)該”為最神圣之物:現(xiàn)在它不得不在最神圣之物里找到瘋狂和專橫,從而從它的愛中攫取自由:需要獅子來實現(xiàn)這種攫取。
可是,你們說啊,我的兄弟們,小孩還能不能做連獅子都不能做的事情呢?猛獸獅子為何還不得不變成小孩呢?
小孩是無辜與遺忘,一個新的開端,一場游戲,一個自轉(zhuǎn)的輪子,一個最初的運(yùn)動,一個神圣的肯定。
是的,我的兄弟們,做創(chuàng)造的游戲,需要一個神圣的肯定:精神現(xiàn)在要有它自己的意志,喪失世界者贏得了自己的世界。
我向你們說出了精神的三種變形:精神如何變駱駝,駱駝如何變獅子,最后獅子如何變小孩?!?/p>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而當(dāng)時,他停留在叫做彩牛的城里面。

▲Jeremy Bishop作品
來源:www.pexels.com

論背后世界的人
甚至查拉圖斯特拉也曾經(jīng)像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一樣,將他的幻想扔到了人類的彼岸。那時在我看來,世界就像是一個受痛苦折磨的上帝之作品。
那時候在我看來,世界就像是夢,像是一位神的詩;一位不知滿足的神眼前的彩色煙幕。
善惡、苦樂、你我——在我看來,全都是造物主眼前的彩色煙幕。造物主要將目光從自己身上移開,——于是他創(chuàng)造了世界。
對于受苦受難者來說,不看自己的痛苦,迷失自我,是醉的欣喜。我曾經(jīng)以為,世界便是醉的欣喜和迷失自我。
這世界,這永遠(yuǎn)不完美的世界,一個永恒矛盾的映像、不完美的映像——對于其不完美的造物主來說,是一種醉的欣喜:——我曾經(jīng)以為,世界便是這樣。
于是,我也曾經(jīng)像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一樣,將我的幻想拋到了人類的彼岸。真的拋到了人類的彼岸嗎?
啊,你們這些兄弟們,我創(chuàng)造的這位上帝,像所有的神祇一樣,是人類的作品、人類的瘋狂!
他曾經(jīng)是人,只不過是人和自我的一塊可憐的殘片:對我來說,是出自自己的灰燼與炭火,這幽靈,真的,在我看來,他不屬于彼岸!
我的兄弟們,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我克服了自我,這受苦受難者,我把我自己的灰運(yùn)到山里,我為自己發(fā)明了一種更明亮的火焰。瞧!那幽靈和我相分離!
相信這樣的幽靈,現(xiàn)在在我看來是痛苦,是對大病初愈者的折磨:現(xiàn)在他對我來說是痛苦和羞辱。我對背后世界的人如是說。
他曾是痛苦與無能——這造就了所有背后世界的人;以及那短暫的幸福中的瘋狂,這只有最痛苦的人才能體會到。

▲Mati Mango作品
來源:www.pexels.com
是那種想要一蹴而就的疲乏,要命的一蹴啊,一種可憐而無知的疲乏,連要都懶得再要:是它創(chuàng)造了所有的神祇和背后世界。
我的兄弟們,相信我吧!這是對身體絕望的身體,——它用鬼迷心竅的手指觸摸最后的墻壁。
我的兄弟們,相信我吧!這是對大地絕望的身體,——它聽到存在之腹的訴說。
這時候它要帶著腦袋一起通過最后的墻壁,不僅僅帶著腦袋,——到那“彼岸世界”去。
可是,“彼岸世界”是人類完全看不見的,那個去人性化的、非人性的世界,它是一個上天的無;而存在之腹除非作為人類,是完全不會對人類說話的。
真的,一切存在都是很難證明、很難讓它發(fā)言的。你們這些兄弟們,告訴我,萬物中最奇特的事物難道還未得到最好證明嗎?
是的,這個自我,以及自我的矛盾和紛亂,在最正直地談?wù)撟约旱拇嬖?,這創(chuàng)造中、要求中、評判中的自我,它是萬物的尺度和價值。
而這最正直的存在,這自我——甚至在虛構(gòu)、如癡如醉地談?wù)?、用折斷的翅膀拍擊的時候,它還談?wù)撋眢w,要求身體。
那自我,它總是學(xué)著越來越正直地談?wù)摚憾綄W(xué)習(xí),它便有越多的話語來談?wù)撋眢w和大地,越是尊敬身體和大地。
我的自我教我一種新的高傲,我將這種高傲教給人們:——不再將腦袋埋在天國之物的沙里,而是自由地扛著它,一個創(chuàng)造了大地之意義的大地腦袋!
我教人們一種新的意志:要求走人類盲目地走過的道路,認(rèn)可它,不再像病人和將死的人那樣悄悄從這道路上溜到一邊去!

▲Ave Calvar Martinez作品
來源:www.pexels.com
是病人和將死的人蔑視身體和大地,發(fā)明出天國及救贖之血滴:可是甚至連這些甜蜜而不祥的毒藥,他們也是取自身體和大地!
他們要逃離他們的苦難,而星星卻離他們太遠(yuǎn)。這時候他們嘆息道:“哦,可惜沒有上天之路,悄悄帶你到另一種存在和幸福之中!”——于是他們就為自己發(fā)明了花招和小小的血腥飲料!
現(xiàn)在他們誤以為自己脫離了自己的身體和這大地,這些忘恩負(fù)義者??墒?,他們要將他們超脫時的痙攣和快感歸功于誰呢?是他們的身體和這大地。
查拉圖斯特拉對病人很溫和。真的,他并不對他們自我安慰的方式和忘恩負(fù)義的方式感到憤怒。但愿他們成為痊愈者和克制者,為自己創(chuàng)造出更高級的身體!
查拉圖斯特拉甚至對依戀不舍地目送著自己的妄想、半夜三更在自己上帝墓邊默默轉(zhuǎn)悠的痊愈者也不感到生氣:可是在我看來,痊愈者的眼淚仍然是病和有病的身體所致。
在從事虛構(gòu)和尋求上帝的人中間,總是有許多病人;他們極其仇恨認(rèn)知者,仇恨最新的美德,這美德就是:正直。
他們總是回望黑暗的時代:那時候,妄想和信仰無疑是另一回事;理智的癲狂是同上帝的相似,懷疑是罪惡。
我太了解這些和上帝相似的人了:他們要求被相信,而懷疑便是罪惡。我也太知道他們自己最相信什么。

▲Waldemar Nowak作品
來源:www.pexels.com
真的,不是相信背后世界和救贖之血滴:而是連他們也最相信身體,他們的身體對他們來說,便是他們的自在之物。
可是他們的身體對他們來說是有病之物:他們很想脫穎而出。因此他們傾聽宣教死亡的布道者,自己也宣教背后世界。
我的兄弟們,更愛好傾聽健康身體的聲音吧:這是一種更正直、更純粹的聲音。
健康的身體、完美而方正的身體在更正直、更健康地談?wù)摚核務(wù)摯蟮氐囊饬x。
查拉圖斯特拉如是說。
來源:北京文藝網(wǎng)
原標(biāo)題:《論三種變形 | 尼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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