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chuàng) 漫想想 第十放映室

每年夏天重溫《還珠格格》和《情深深雨蒙蒙》，磕各種過期糖磕到上頭，必須是一名瓊瑤劇十級愛好者的自我修養(yǎng)。

同樣是瓊瑤劇，幾乎是同一批演員，考古《情深深雨蒙蒙》時，我大多是作為旁觀者歡樂吐槽，可只要一聽到《還珠格格》的片頭曲，卻會不由自主地真情實感起來。

仔細想想，這大概是因為，比起“情深深”的你儂我儂，《還珠格格》講的其實是一段青春期的故事，它包羅了我們青春期時對親情、友情和初戀最美好的向往。

重看《還珠格格》，簡直就是一次重回青春年少的奇幻之旅。

從童年到青春期，一個少女成長中各種各樣的小心思都藏在《還珠格格》里。

說《還珠格格》是真正陪著90后們長大的劇，甚至參與塑造了許多90后的青春期，一點也不為過。

01 全世界最好的“滑馬”

估計全天下的父母，沒幾個會喜歡小燕子。

但全天下的子女，恐怕都巴不得有“滑馬”這樣的爸爸。（如今的網(wǎng)友給《還珠格格》里的人起了各種“昵稱”，皇阿瑪叫“滑馬”，五阿哥叫“蛙哥”，紫薇叫“嘴”）

“聽話”和“好好學習”，是父母對我們做過的最多的要求。

小燕子簡直就是這倆詞的克星。那時候的我，既不想妥協(xié)又不敢和我爸作對，只好保持中立宣稱自己喜歡晴兒。

其實，擁有“滑馬”那樣的爸爸，做一個小燕子式的女兒，父親管教、女兒反叛，父親發(fā)怒、女兒撒嬌，父親心生不忍無奈退讓，女兒歡天喜地嘴上抹蜜，最后皆大歡喜。

這大概是我童年時最大的夢想。

小燕子大大咧咧沒什么分寸感的個性，削弱了皇上的權(quán)威，也消除了傳統(tǒng)父女間的距離感，滑馬自己似乎也很享受在某種“失控”風險中被反復試探的刺激，逐漸走上了前腳“格殺勿論”、后腳“毫發(fā)無傷地帶回來”的打臉之路。

第一次打臉，是小燕子學不會規(guī)矩還理直氣壯，氣得滑馬當眾打了小燕子板子。小燕子賭氣發(fā)著高燒不吃藥，把所有宮女太醫(yī)都往外面趕，這可把滑馬急壞了：

沒辦法，只好親自去哄。問了半天，才發(fā)現(xiàn)小燕子心里真正的癥結(jié)：“我以為皇阿瑪再也不會喜歡我了?！?/p>

這不就是小時候闖禍時我的內(nèi)心獨白嘛！

每當父母大發(fā)雷霆之后，我的恐懼感就會油然而生，害怕讓父母失望，爸爸媽媽再也不愛自己。

而滑馬接下來的行動總會撫慰我幼小的心靈。

他看到了小燕子“不聽話”背后珍貴的特質(zhì)，于是選擇了呵護，讓它自由生長，憐愛地讓出了第一步：宮里的規(guī)矩學不會就算了。

從此，一步讓步步讓：一天到晚惦記著出宮，特許稟告令妃就可以大大方方出去了；得罪了皇后還演戲惡人先告狀，罰抄一百遍《禮運大同篇》（還找一堆代筆）就算了；功課記不住，成語詩詞一竅不通，睜一眼閉一眼就那么蒙混過關(guān)了，還微服出巡帶著游山玩水了一趟。

在過了“想當小燕子”那種明面上的叛逆期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越來越像紫薇。

和小燕子比起來，紫薇更像那種成績優(yōu)異、外表乖順的學霸女兒，類似《家有兒女》里的夏雪，大多數(shù)時候確實省心，令爹媽如沐春風，但真碰到觀念不合的時候，她的殺傷力比起小燕子來絕對有過之而無不及。

紫薇的常用技能主要有——潛移默化地洗腦、曉之以情動之以理地辯解，關(guān)鍵時刻還有“道德綁架”這招殺手锏；

實在都不管用的時候，就開始“陽奉陰違”，當面“你是天底下最智慧最偉大的皇阿瑪”，背地里“香妃娘娘變成蝴蝶飛走”；

最后東窗事發(fā)，干脆理直氣壯地發(fā)表演講，面對滑馬的質(zhì)問，一會兒詩情畫意畫大餅，一會兒角度刁鉆上價值；

最后又楚楚可憐一副天真模樣，絕對是奇葩說的種子選手。

看看把滑馬氣成什么樣了：

從十幾歲到二十歲出頭，這類的爭吵在我和我爸之間出現(xiàn)了無數(shù)次，好多次我爸都在我的“詭辯”中敗下陣來，最后只能各自保留意見，甚至生起悶氣。

兩代人之間觀念的沖突永遠無法避免，我們或許曾經(jīng)非常仰賴溝通的力量，但有時候，這種沖突甚至可能無論怎么溝通，都無法真正被化解。

這就是《還珠二》的中心矛盾。

紫薇是主角團中最抱有“溝通”幻想的人，所以她才會對滑馬說出上面那段看似荒唐的話。但她的幻想破滅了，滑馬氣急敗壞地舉起了他的權(quán)力，將沖突推到了最極端的方向。

溝通的首要條件就是平等，只有滑馬低頭，卸下權(quán)威，雙方才有溝通的前提。

在親情和權(quán)欲面前，滑馬最終選擇了前者。

面對挑戰(zhàn)自己權(quán)威的兒女，滑馬放下了“生殺大權(quán)”，含淚說出那句經(jīng)典臺詞：“此時此刻我不是皇上，我只是一個失去了兒女的父親，而且是一個沒有驕傲、沒有火氣的父親”。

這大概是《還珠二》最感人的片段之一了。

這個終于肯示弱的“滑馬”，在我心中可以與《請回答1988》里德善爸爸那句“爸爸也是第一次做爸爸”相媲美。

示弱并不代表屈服或是認輸，而是幫助一個個被社會架到高處、騎虎難下的“父親”，有了一個直面自我、表達自我的渠道：

我不是天生的父親，我也會犯錯，我也會受傷，我也渴望被了解和體諒。

縱使觀點永遠不同，互相理解永遠存在困難，但父親的示弱，卻開啟了一扇修復親子關(guān)系的大門。

現(xiàn)在想來，人生中親子關(guān)系的第一課，竟然是瓊瑤阿姨給我上的。

02 姐妹情誼大過天

現(xiàn)在回憶起來，我人生中學會的第一個對好朋友表達情感的方式，就是從“還珠”來的——和朋友拜把子。

這對于寂寞的獨生子女來說，是一個多么誘人的儀式啊。

那還是小學的時候，我和好朋友不知道從哪聽來“9”這個數(shù)字很吉利，于是在午休的雙人床上轉(zhuǎn)了9個圈，又沖著床頭柜跪下磕了9個頭，頭暈眼花、有模有樣地結(jié)拜了姐妹。紫薇和小燕子結(jié)拜時說的“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也成了我們的結(jié)拜臺詞。

作為古早雙女主國產(chǎn)劇，“紫燕cp”對感染力絕對是國民性的。這對不是姐妹、勝似姐妹的閨蜜，真實到讓我們每一個女生都忍不住對號入座，甚至想要爭相模仿。

不同于現(xiàn)在很多劇中莫名升溫的“閨蜜情”，小燕子和紫薇的一見如故，雖然進展神速，卻毫不牽強。

首先，她們具有相似的身世背景，都是無爹無娘，孤苦伶仃，這迅速將兩個十八歲的姑娘連在了一起。

當然更重要的是，她們性格互補，彼此欣賞。小燕子喜歡紫薇的蕙質(zhì)蘭心（每天掛在嘴邊“紫薇什么都會”），紫薇也欣羨小燕子的豪爽率真（赤裸裸表白“好喜歡你的瀟灑，好喜歡你的自由”）。

兩人第一次聊天，滿腹詩書的紫薇本想規(guī)勸小燕子“改邪歸正”找份正當工作，卻被小燕子直接懟了回來：“小姐，道理是一回事，生活是另外一回事，道理可填不飽肚子。”紫薇沒生氣，反而有了啟悟。

后來乖乖成了小燕子街頭賣藝的托兒：端得起盤子才填得飽肚子。

后來看多了大女主劇中冷靜獨立的女性之間成熟而有分寸感的友情，再回頭想想小燕子和紫薇，那種天真少女間一拍即合的熱切，真是像極了上學時上廁所都要形影不離、回家又要煲電話粥不停的親密友情。

越被老師同學調(diào)侃“好得像穿一條褲子似的”，心里越是得意洋洋：“那可不，我們可是結(jié)拜了姐妹的！”

親密歸親密，彼此的特點可不能撞車。小姐妹最喜歡粉色，我就一定要最喜歡藍色；都喜歡看《奧特曼》，小姐妹最喜歡艾斯，我就一定要最喜歡泰羅；都沉迷《數(shù)碼寶貝》，小姐妹最愛天女獸，我就一定會選擇花仙子獸......

這個恐怕也是受紫燕潛移默化的影響，畢竟紫燕連結(jié)拜時的臺詞都各具特色。

小燕子說“天上的玉皇大帝和地下的閻王菩薩”，紫薇說“蒼天在上，厚土在下”；

小燕子說“有好吃的一起吃，有好穿的一起穿，和親姐妹一模一樣”，紫薇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患難扶持，歡樂與共，永遠不離不棄”；

小燕子說”如果違背了誓言，會被亂刀砍死，五馬分尸“，紫薇說”如違此誓，天神共厭”。

年少時結(jié)拜的我們，心目中最好的友情，莫過于如紫燕二人，迥異的性格，一致的三觀，互相拉拽著為彼此開掘道路，又互相扶持著攜手走向未來。

瞧兩人的眼神，讓人生生磕出狗糧，真是眼波流轉(zhuǎn)，柔情蜜意。

當長大后再聊起紫燕，當初那些轟轟烈烈的大事可能已經(jīng)很難引起共情，畢竟陰差陽錯認爹、共赴生死同上斷頭臺這種事情不可能出現(xiàn)在現(xiàn)實生活中，但她們之間真摯的日常，仍然分分鐘代入其中。

譬如，真正的姐妹，才不會互扯頭花搶男人，而是談戀愛時彼此背后的支柱——甜蜜時幫忙制造見面機會，吵架時陪著一起喝酒，痛罵對方。

紫薇和爾康感情要好時，小燕子是頭號cp粉，千方百計幫兩人制造獨處機會。爾康被塞婭公主看上了，急得小燕子當眾和塞婭打架，甚至直接說出了自己不是格格的秘密。

但當紫薇和爾康因為晴兒吵架時，小燕子比紫薇還要生氣，沖著爾康就是一頓罵：

紫薇傷心難過，借酒澆愁。當時，宮內(nèi)有皇后和老佛爺兩大對手緊盯著她們犯錯，在宮外還有蒙丹這個眼巴巴等著見含香的危險人物要幫，加上格格的身份規(guī)矩繁多，本身已經(jīng)內(nèi)憂外患，因此大家都在勸她息事寧人。

但只有小燕子了解，一向溫柔克制的紫薇，此刻有多想放肆一次，于是二話不說拿起酒杯：“我也喝，要頭一顆，要命一條！”

當然，如果閨蜜間沒有矛盾，就太虛假了。

紫燕之間，連吵架都真實到好笑。

前一秒還在生氣：“姐妹一場，這么沒默契！”后一秒“外敵”滑馬來了，立馬“同仇敵愾”，“勝利”后燕子連忙嬉皮笑臉地道歉：“呸呸呸，我是什么東西呀，怎么會跟你生氣呢！”

誰說女生之間的友情比男生復雜？瞧小燕子這樣，活脫脫一個清宮李云龍，“屬狗臉的，說變就變”。

對獨生子女來說，年少時的閨蜜是比戀人更早的親密關(guān)系對象。我們曾經(jīng)幾乎同紫燕一樣，一起面對家人的矛盾，一起遇到愛情，一起在傳統(tǒng)與自我的沖突中反抗掙扎，最后又一起開啟新的生活，從未疏遠，從不缺席。

但人終究還是獨立的個體，時光流轉(zhuǎn)，我們也終將走向不同的故事，就像小燕子最終還是離開了皇宮，紫薇卻留了下來。朋友或許不再是親密關(guān)系，但陪伴仍在。

03 永不過時的初戀CP

要說90后的愛情啟蒙cp，小燕子和永琪必然榜上有名。但我沒想到的是，二十多年后回頭重看，依然能對倆人磕到天昏地暗，這在“三觀盡碎”的瓊瑤劇里，可算是破天荒了。

這對cp之所以能“經(jīng)典永流傳”，主要就在于兩人分別具備現(xiàn)代優(yōu)秀伴侶的最佳特質(zhì)——男生清爽少年可塑性強，女生灑脫爽朗代言人。

都說依萍是瓊瑤劇里的反矯達人，但其實小燕子在這方面，要稱得上是依萍的前輩。

依萍出場是被壓迫后（挨鞭子）的覺醒，小燕子出場就是個徹頭徹尾的自由人，她不需要覺醒，反而是點醒別人的那一個。

她幫助被梁大人強娶的新娘逃跑，遭到紫薇指責時，便得意地宣告了自己的人設：“我小燕子向來是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的女英雄！”

見識到當眾燒死未婚先孕女子的落后鄉(xiāng)俗，怒氣沖沖地質(zhì)問：“闖禍的明明是兩個人，為什么只燒死一個人？”

聽紫薇講夏雨荷的故事憤憤不平：“女人真是太沒出息了！一天到晚就是等等等，對于自己的幸福都不會爭??！”

永琪呢，雖然身為“阿哥”，但自從遇到小燕子，他的自我反思之路就從未停過。

小燕子不肯宮女太監(jiān)自稱“奴才”，永琪反思：“你說得有理。我們這種身份，讓我們從來沒考慮過他們的感覺。確實，這對他們來說是一種傷害吧。”

小燕子不愿為了愛情被改造，忍受不了被逼著學詩學成語，干脆離家出走，永琪悔不當初：“她的天真和無邪，是什么大家閨秀都比不上的?！?/p>

小燕子回來后，永琪對她鄭重發(fā)誓，再也不勉強她做任何事，從此要為她做一個“全新的永琪”。

兩人因為小燕子“偷柿子”引發(fā)了一系列爭吵，最后各退一步，小燕子保證以后再也不偷柿子了，永琪卻說：“以后要挑沒狗的柿子林?！?/p>

大逃亡后生計艱難，永琪因為顧及尊嚴沒法配合小燕子賣藝，大吵一架之后，還是逐漸調(diào)整了心態(tài)，從站在人群中恨不得鉆進地縫里的“落難阿哥”，變成了起勁兒表演可勁兒吆喝的“隔壁家小虎子”：

這樣一個永琪，不要說在當時的清朝，就是在如今仍然遍地“普信男”的時代，都顯得那么珍貴和難得。

或許，我們不是每個人都能如當年幻想的那般，在后來遇到“永琪”一樣的少年，但我們還是能保存好心里的那個小燕子。

畢竟，不管有沒有永琪，只要牽制了我的翅膀，就算再痛再不舍，也還是要飛走。

04 告別烏托邦

二十多年后的今天，《還珠格格》前兩部在豆瓣仍然有8.5和7.9的高分，但第三部卻直線下降到了5.3，除了換演員之外，大家對《還珠3》的故事情節(jié)，也紛紛拒絕接受。

其實仔細想想，《還珠3》并沒有那么差，它只是拍出了大家告別青春后的現(xiàn)實生活：

滑馬的寵愛是有條件的，你必須要是開心果才行；

情同手足的友情也要看際遇的，總有一天，大家要四散成更小的團體，走向各自的人生；

而突破了重重阻礙終成眷屬的愛情呢？阻礙是突破不完的，它們一層高過一層，一層厚過一層。

這些都是他們后來經(jīng)歷的人生，也是我們后來認清的現(xiàn)實。

可正因為這些現(xiàn)實，才更顯出前兩部“夢”的美好。也正因為我們此刻身在已長大的現(xiàn)實中，才會那般懷念曾經(jīng)青春時的希冀與夢想。

后來，偶像劇越來越多，磕上頭的糖也多得數(shù)不過來?？墒窃僖矝]有一部國產(chǎn)偶像劇，用那么長的時間，那么大的篇幅去創(chuàng)造一個有關(guān)親情、友情和愛情的烏托邦。

也再難有一首主題曲，只要誰起個頭，所有人都能開啟大合唱。

唱著唱著，就濕了眼眶。

原標題：《90后的青春，從這部神劇開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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