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學界起薪那么低,為何仍有人愿干?以當下底層換勝者為王
【編者按】
拿到終身教職是高校千千萬萬博士生和青年教師夢寐以求的愿望。但在高校全面企業(yè)化的當下,鐵飯碗越來越少,取而代之的是越來越多的合同教師和研究員。這些流動性大、保障少的職位卻依然讓眾多博士生趨之若鶩。這究竟是為什么呢?
學術體制根本無法無法養(yǎng)活那么多終身教職,整個學術機器的運轉實際上有賴于大量靈活雇傭的廉價勞動力——青年教師和博士生。而激勵著千萬人放棄穩(wěn)定職業(yè)和保障仍然鉆進象牙塔的則是塔頂所期許的終身教職——高薪和威望。
本文作者Alexandre Afonso,英國國王學院政治經(jīng)濟學系比較政治學講師,主要研究范圍包括福利國家改革、勞動力市場政策、勞動力遷移政策以及黨派與利益相關組織在這些領域中的角色。
本文由破土網(wǎng)授權轉載,原文標題《學術界是如何類似販毒團伙的》(How Academia Resembles a Drug Gang),地址:http://www.groundbreaking.cn/wenxie/5355.html。破土微信公眾號為:potu_groundbreaking“破土工作室”。

在2000年,經(jīng)濟學家Steve Levitt和社會學家Sudhir Venkatesh在《季度經(jīng)濟雜志》(Quarterly Journal of Economics)上發(fā)表了一篇文章,內容有關芝加哥一販毒團伙的內部薪資結構。這篇文章對Levitt(和Dubner)的暢銷書《怪誕經(jīng)濟學》(Freakonomics)中“為什么毒販依舊與母親共居”一章的基礎:幫派內的收入分配是極度由上端向下傾斜的,而底層的街頭毒販掙得甚至比合法的低技術含量工作都少,例如麥當勞。他們估算每小時工錢約3.3美元,這大大低于最低收入水平(這就是為什么他們依舊與母親共居)。
如果你算上被競爭對手幫派的人槍擊、落入大牢或被比你位高階的人痛打的風險,你可能會奇怪為什么會有人做工錢這么低的工作,忍受如此惡劣的工作環(huán)境,而不在麥當勞找份工。但是,這些幫派們在招募新成員上并沒有什么實際困難。原因在于讓他們留在行內的首要驅動力,不是當下收入和工作環(huán)境,而是未來富裕的前景:底層毒販子放棄當下收入以換得(不確定的)未來財富。普通成員做好了面對這一風險的準備,而嘗試向上攀爬,上面意味著好的生活和源源不斷的金錢。他們不太可能做得到(死亡率異常之高),但他們也愿意“要么變得富有,要么在追求中死去”。
隨著不斷有新的底層毒販進入市場而且愿意被剝削,毒販老大們可以變得越來越富有,而不用將他們的財富分配至底端。越來越多的普通“局外人”準備好拋棄收入追求未來財富,而一小部分核心“局內人”牢牢抓住他們的收入,很大程度上以犧牲大多數(shù)人為代價。我們稱之為勝者為王市場。
學術界是二元制勞動力市場
學術界的勞動力市場結構在很多方面都很像一個販毒團伙,局外人越來越多,而內部核心成員越來越少。雖然在學術界被槍擊的概率相對而言比較?。ǔ悄惴浅?量痰馗脑嚲恚?,還是有一些相似的生態(tài)。學術界只是這一趨勢的一個例子,但它影響著幾乎任何地方的勞動力市場。當今勞動力市場研究學者的一個重要研究課題是我們所說的“二元化”。“二元化”是指有著安全穩(wěn)定工作的局內人,與拿著定期合同、工作岌岌可危的局外人之間差距被強化的過程。幾乎任何地方的學術界系統(tǒng)至少都在一定程度上依賴著局外人的供給而存在,他們做好準備放棄工資和工作穩(wěn)定性,為了換取未來不確定的穩(wěn)定、威望、自由以及終身職位所帶來的高薪。

我們要如何解釋這一趨勢?其中一個潛在的結構性因素是所有OECD(Organization for Economic Co-operation and Development ,經(jīng)濟合作與發(fā)展組織,簡稱“經(jīng)合組織”)國家中博士生的數(shù)量都在快速增長。上圖表明了OECD國家在兩個時間點:2001和2009年,博士學位擁有者在相應年齡層中的占比。我們能看到,九年間這個比例上升了約50%,而且這一增長尤其在葡萄牙、希臘和斯洛文尼亞等國家特別明顯,幾乎升至原先的三倍,雖然基數(shù)比較小。即使在基數(shù)大的國家,增長也是顯著的:英國增加了60%,德國近30%。從2000年起,OECD地區(qū)的博士生平均每年新增5%。
于是現(xiàn)在的情況是有越來越多的博士畢業(yè)生每年進入市場,希望能夠鎖定一個教授的終身職位,享受自由以及相對較高的薪水,有一點像普通層級的毒販子想要成為一名毒梟。為了達到這個目的,他們做好了準備要放棄可以在其他領域工作獲得的收入和穩(wěn)定性,而接受不穩(wěn)定的工作條件,希望能鎖定那些并沒有成比例增長的職位。正因為有越來越多準備好要接受這種工作條件的潛在局外人涌入,局內人就得以將一部分自己的工作外包給他們,尤其是教書,考慮到當今不斷增長的研究出版壓力。結果就是內核在縮小,外圍在延展,而且內核越來越依賴外圍。在很多國家,由于這一激勵體系的原因,大學越來越多地依賴一批拿著臨時合同的學術“產業(yè)后備軍”。
二元化的變量
上面描述的發(fā)展趨勢是包含幾乎所有發(fā)達工業(yè)國家的寬泛生態(tài)。但是,不同國家局內人和局外人群體的分界線都不一致,比如美國、德國和英國。
在美國,教育部在《大西洋月刊》(The Atlantic)發(fā)表的報告(見下圖)顯示大學超過40%的授課老師是非終身的兼職教職員,或是按教課節(jié)數(shù)付工資的助理講師,沒有健康保險或其他標準雇傭關系所包含的保障。我們能從表格中看到,終身任職的教職員占比急劇下降。這不是說教職員絕對數(shù)量的下滑,事實上這個數(shù)字有明顯的提升,但它上升的速度遠遠被工作不穩(wěn)定、收入低廉的授課老師增長速度所超越。據(jù)高等教育年鑒近日報導,助理講師依靠食物補助而活。文章中提到的主人公給出的實得收入為900美元,憂傷的是,這并不比毒販子3美元一小時的工資要高出多少,但這份工作卻高技能得多。


學術生涯斷層還被一些學科的內在問題所惡化,終身教授常常為了與他們所在大學協(xié)商自己的工作條件而申請教授職位。結果就是新晉博士生要和德高望重的教授爭搶是十分困難的,而由于候選人不接受條件來回折騰,導致聘用時間拖得很長。這一情況中的主要問題在于時間,永久職位中的學者們有時間,但局外人并沒有。如果你拿著一份固定任期合同,大學與一個終將拒絕的人談判的兩年時間你是等不了的。這個系統(tǒng)實在是很荒謬且包庇內部人,尤其當博士畢業(yè)后的那段時間通常都同時是結婚生子的階段。
英國與德國不同,它有立即的終身職位可以給到剛剛博士畢業(yè)的人群。英國是歐洲最大的學術市場,講師職位能給予相對年輕的學者們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盡管起始工資比其他地方低,如果算上生活成本的話,尤其是在倫敦。但是,這并不意味著英國高等教育不依賴大量局外產業(yè)人力。近日,《衛(wèi)報》報導了在英國大學中流行的所謂“零時工合同”(zero-hour contract)。這些合同不特別指明老師/研究者需要貢獻的時數(shù),也就是暗示員工們需要在有活干的時候隨時待命。和歐洲大陸相比,令人震驚的是博士生和助教們更為不穩(wěn)定的工作情況,他們在英國大學中承擔了大量教學工作,但是其工作條件卻比其他地方都要更為非正式。舉個例子,當我在瑞士讀博時,我差不多拿的是公務員的工資來教書,有相應的薪水、養(yǎng)老金、福利津貼。英國很大一部分博士生沒有穩(wěn)定的資金來源,需要各處申請獎學金,而他們教書時,是按小時計費或按一定費率(批改的考試/論文)計算,不同學校、甚至同一學校內都會有差別。
通常在英國大學教書時數(shù)相對來說算是中等,至少在羅素大學團體內,因為學生的論文和獨立學習能力是更被看重的,也有一部分原因是學院能夠利用這種靈活的勞動力。這種情況在大學面臨巨大的REF(研究卓越框架,research excellent framework)研究出版壓力之下更為嚴重。這通過兩個渠道發(fā)生。首先,由于研究是最被看重的,就使得在職的教授有動力退出教書,轉而鎖定研究撥款以及出版發(fā)行,把教書任務留給非正式教職員工。另一方面,一些大學對外貼出臨時崗位招募廣告恰恰是因為REF,為了在自己的呈交中使用他們的出版作品。當他們被“利用”完以后,大學并沒有保證會繼續(xù)留下這些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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