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們的時代里》（In Our Time）

常逛舊書網(wǎng)站Abebooks.com的人，想必看熟了那句廣告語：Passion for Books。又簡潔又清亮，每次打開網(wǎng)頁，不禁要默念上一遍。幾年前在校園流動書攤上翻到一冊書話匯編，名字也叫《為書燃情》（A Passion for Books，1999），Harold Rabinowitz和Rob Kaplan編，當即買下。周末居家無事，揀出閑讀。前言就氣象不凡，到底是雷·布拉德伯里的手筆。這位《華氏451》的作者自剖心跡道：“構(gòu)成我過往的皆是書，鮮有其他”，“我生命中的女人無非圖書館員、語文教師和書商……我總是渴望受教育，而枕邊私語最合我意。”坦坦蕩蕩。

《為書燃情》輯錄了古今關(guān)于書籍的近六十篇文字，有完整的篇什也有零散的段落。瀏覽目錄，只見星光熠熠：瓦爾特·本雅明、翁貝托·埃科、蘇珊·桑塔格、福樓拜、彌爾頓，等等。不少是久已讀過的名篇。也有相對冷門作者的文章，“集錦”（treasury）中收錄的這部分作品或許更能見出編者的眼光與匠心。羅伯特·本奇利（Robert Benchley）的《為什么沒人收藏我呢？》（Why Does Nobody Collect Me？）便是其中很有意思的一篇。

此文是針對“失去理智”的藏書界而作。本奇利憤憤不平，為何同為作家，他的老朋友海明威的初版書能走俏市場，而自己的不管是絕版書還是簽名本都乏人問津，只能待在舊書店蒙塵，“初版的古登堡《圣經(jīng)》值錢，這我知道；或者，誰若有機會摸到作者簽名本《坎特伯雷故事集》，那也不妨當一回雅賊，可看到歐內(nèi)斯特的初版書變得那么值錢，我不光吃驚，還隱隱有些沮喪”。他想不通，“我這個人和我寫的書到底哪里同收藏者合不來啦？我?guī)洑獾梅峭瑢こ?，一口流利的法語，在文章里還能不時抖幾個法語詞兒……可我的名醫(yī)朋友說，病人出院時會把不要的書留在醫(yī)院，里面最常見的就是我的作品”?！懊髅魑冶群Ｃ魍昙o大，寫得還比他多！”

本奇利一邊發(fā)牢騷一邊自嘲一邊講了海明威為他題寫簽名本的兩段往事。第一次是給僅僅印了一百七十冊的初版《在我們的時代里》（In Our Time）題簽，本利奇強調(diào)，他請海明威簽名只是不想再聽他嘮嘮叨叨講打獵的奇遇了，“我費了好大勁才跟他解釋清楚，我不是仰慕他的作品才請他簽字，主要是想看看他究竟會不會拼寫”。第二次輪到《永別了，武器》，海明威“毀書毀上了癮，硬要親手把那些被斯克里伯納出版社的人用破折號代替的‘污言穢語’一個一個重新填充進去”。他在扉頁上的題詞是：

E.(——).H.給R.(G).B.

修正版?？崭裉顫M。

非常珍貴。有銷路。

羅伯特·本奇利一度是相當活躍的幽默作家，常給《紐約客》寫戲劇評論，自己也演戲，無怪乎文筆毒辣。《為什么沒人收藏我呢？》最先發(fā)表在1934年的書迷刊物《珂珞封》（The Colophon）上，而海明威生于1899年，彼時的他，已經(jīng)寫出好幾部傳世之作。一個年僅三十多歲的青年作家，初版書已經(jīng)如此受人追捧，放到今天有點難以想象。那么，本奇利文章中提到的那版《在我們的時代里》如今到底市價幾何呢？在Abebooks上檢索了下，最低價格在四萬美元上下。再查查看本奇利的第一本書Of All Things——不講究品相的話，花三十美元就能買到一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