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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是偶然的嗎?作家茨威格有一個答案
在生命最后的流亡歲月里,奧地利著名作家斯蒂芬·茨威格在《昨日的世界》里寫下這樣一段話:我似乎覺得,為我們所經歷過的那種緊張而又富有戲劇性的生活作見證,是一種應盡的義務,因為每個人都是那些巨大轉變的見證人。

1881年11月28日,茨威格出身于一個富有的猶太家庭。這個日子,距今已經過去整整135年。這135年間,他的作品以人物的豐富性和世界的廣度持久不衰。小說里,他是一個縱橫于文字之間溫柔的觀察者,傳記里,他是一個關注社會,反法西斯、反納粹的斗士。

1942年2月22日,茨威格與他的第二位夫人在寓所內服毒自殺?!蹲蛉盏氖澜纭肥撬詈笠徊可⑽淖髌?。在這本書中,能夠隱約嗅到絕望的氣息。如今各家均有推斷,但大致對該書的成書時間劃定在1939到1941年之間,正處風云變幻時代,茨威格自己也因為猶太人的身份四處流亡。
作為時代見證者,他在這本“絕命書”中用激情交織悲觀的筆調記錄他所認識的人物,寫下他的經歷和發(fā)生過的政治事件,這些片段大多是生活瑣碎片段,堪比普魯斯特,不過細細讀來,卻總有一種茨威格式的哲思。比如當他回想起在維也納的動蕩生活,他會寫:
我的父親、我的祖父,他們見到過什么?他們每個人都是以一致的方式度過自己的一生,自始至終過的是一種生活,沒有平步青云,沒有式微衰落,沒有動蕩,沒有危險,是一種只有小小的焦慮和令人察覺不到的漸漸轉變的生活,一種用同樣的節(jié)奏度過的生活,安逸而又平靜,是時間的波浪把他們從搖籃送到墳墓。
服毒自盡之前,茨威格自認自己身屬昨日的世界,對未來毫無把握,寫下“一個新的時代開始了,但是還要經歷多少地獄和煉獄啊”。
然而,他早已不愿意面對那樣的煉獄。在遺書中,他寫道:
一個人年逾六旬,再度完全重新開始,是需要特殊的力量的,而我的力量,卻由于常年無家可歸、浪跡天涯,已經消耗殆盡。

《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
有不少人稱呼茨威格為最懂女人的作家,原因在于他善用大量心理描寫去刻畫人物,《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都屬于這樣的作品,他從不用錯綜復雜的故事情節(jié)去吸引讀者,而是堅持去書寫一個人內心的波瀾壯闊,在《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中,他用一個生命即將走向終結的女人的視角,將一段暗戀的故事用充滿絕望和柔情的筆調在信中展開,令人動容。
這封信幾乎是整篇小說的全部內容,卻足以讓讀者一口氣讀完女主角的一生,在信中,讀者跟隨主人公的情緒起伏波動,為她一步步成功接近她傾慕的對象、那個著名的作家而感到高興,為她信的結尾只渴求能夠在作家生日時他能想到在花瓶插幾束白玫瑰而感到難過,為她所作的自認為愛他的行為感到心疼。
這篇小說也因為在后世被翻拍為電影和話劇,為中國讀者所熟知。不同讀者在觀看話劇與電影時又會生發(fā)出全然不同的感慨,曾有一次,筆者與一位友人共同去看這部話劇,全戲結束后,我問道:“你怎么看這個故事?”“我覺得這肯定是一個虛構的故事,不可能是真的?!?/p>
話劇演員黃湘麗曾千次演繹這個“陌生女人”,在她看來,茨威格這本薄薄的作品中,“展現了一個女人生命中的四季輪回:春天春意盎然,有著愛情的萌動。夏天充滿了希望,特別澎湃,有欲望的騷動。夏天過后直接進入冬天,突然蕩到了谷底。然后你原本以為冬天來了,春天還會遠嗎。結果冬天過后,降臨的卻是秋天,有一種心灰意冷的蕭瑟。一切都是特別美妙,是一種帶有遺憾的回憶?!?/p>

《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
和《一個陌生的女人》相似,茨威格幾乎如法炮制了一篇《一個女人一生中的二十四小時》。他用旁觀者的視角去傾聽一個優(yōu)雅的C老太太的自白,講述在她人生中發(fā)生過的二十四小時。在C太太四十多歲時,她在賭場被年輕男子賭博的欲望和表現出的激情吸引,在和他一夜溫存后希望他能迷途知返,甚至愿意拋棄一切去火車上再見他一面,結果卻發(fā)現他仍然在賭場肆意賭博,自己落了個自討沒趣的故事。
茨威格在這篇小說中用了大量的細節(jié)描寫和心理描寫,淋漓盡致地展現了一個女性在試圖挽救一個素昧平生的賭徒過程中理智與情感相搏斗和掙扎的過程。這一過程在C太太不顧一切趕往火車站時表現得尤為突出,他寫道:
我倏然間明白我自己的心意了:做出一切努力,只要不失去他!在感情沖動的一秒鐘,這個意愿變成了決心……我的情緒如此激動,感情強烈翻騰,實在難以思考一些具體的事情。
當C發(fā)著高燒,表姐前來照顧時,她卻嫌表姐礙事,滿心想著快來不及趕到火車站,她甚至愿意冒著玷污名聲的危險去見那個年輕人,和他私奔。
他深諳種種細膩心理,并極力描繪女性的反抗。也正是因為他高超的心理描寫功力,不少人認為他對于小說劇情的架構能力尤其是長篇小說較弱,所有的故事線索都是靠人物的內心來推動。

《人類的群星閃耀時》
不過,在《人類的群星閃耀時》里,他充分將自己的優(yōu)勢展現出來。書中描寫了12個決定歷史的瞬間并天衣無縫地將那些著名的歷史事件和人物的心理描寫相連接,呈現出主人公靈魂轉折的瞬間和導致的歷史轉向,這些故事里有江郎才盡的作曲家韓德爾偶然在一首詩中找到靈感,寫下不朽之作《彌賽亞》;也有懦弱副將格魯希固守成命,致使橫掃歐陸的拿破侖最終兵敗滑鐵盧……
猶記得在高中時代,出自這本書中的“我想從極其不同的時代和地區(qū)回顧群星照耀的某些時刻——我這樣稱呼那些時刻,是因為它們宛若星辰一般永遠散射著光輝,普照著暫時的黑夜”,這句話幾乎是作文中必用金句,卻并沒有認真揣摩研讀。當今天再細細讀過時,慢慢能夠懂得全然不同的面向。或許因為習慣傳統(tǒng)歷史教導中的“必然性”與“歷史規(guī)律”等等提法,《人類的群星閃耀時》閃現出的某些“英雄史觀”論調才顯得難能可貴,歷史存在讓人迷離的偶然時刻,這種偶然或許只是某一個微不足道的人物,在一個瞬間極為輕易的轉向和選擇,致使歷史和人物的命運走向不同的軌跡。
誠如茨威格在寫下拿破侖兵敗滑鐵盧后,也發(fā)出十分精彩的感慨:
有時候——這是世界歷史上最令人驚奇的時刻——命運之線在瞬息時間內是掌握在一個窩囊廢手中。英雄們的世界游戲像一陣風暴似的也把那些平庸之輩卷了進來。但是當重任突然降臨到他們身上時,與其說他們感到慶幸,毋寧說他們更感到害怕。他們幾乎都是把跑過來的命運又哆哆嗦嗦地從自己手里失落。
如此這般的偶然常常也令后世讀史之人發(fā)出“如果當時是這樣或是那樣,歷史會不會改寫”的天問。
很長一段時間,他被人定位為“天才作家”,但在這個標簽之后,更值得關注的是不同的人在他身上賦予不同的意義,小說的讀者深深著迷于他筆下的愛情故事,喜愛傳記的人們稱呼他為歷史上最偉大的傳記作家。從《一個陌生女人的來信》、《心靈的焦灼》到自述回憶錄《昨日的世界》、傳記《三大師》,他的作品跨越時代和國界,獲得了一批又一批的擁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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