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年底，美國當選總統(tǒng)特朗普在私人社交媒體上指出，“美國必須大幅度加強和擴張自己的核能力?！碧乩势盏暮藬U軍言論，引起世人關注。緊接著，特朗普的團隊緊急發(fā)聲，指出特朗普的意思是核擴散會造成威脅、要防止核擴散、防止核武器落入恐怖主義之手。而特朗普團隊的“救場”似乎沒有得到特朗普的肯定，去年12月23日，特朗普在接受采訪時表示：“美國要開始軍備競賽、美國要一步步地拖垮他們?！碧乩势盏难哉撌谷藗兯坪蹩吹搅死鋺?zhàn)時期軍備競賽的影子，引起了美國國內各界和世界各國的一片嘩然。

相對于奧巴馬朝著“無核武器世界”、“不首先使用”等方向的積極努力，特朗普似乎偏向另一種極端，他的涉核言論略顯激進。特氏核戰(zhàn)略何去何從、為何特朗普要大放厥詞，或許從他和他團隊成員的態(tài)度觀點能所見一二。

特朗普“核大棒”的可能走向

相對于特朗普偏激的言論，其政府已經選定的國防部長人選，前美國海軍陸戰(zhàn)隊四星上將詹姆斯·馬蒂斯對美國核武器的發(fā)展抱有相對理性的認識。由于美國的陸基洲際彈道導彈處在高戒備狀態(tài)，有可能導致誤發(fā)射和難以承受的可怕后果，因此，馬蒂斯在2015年指出他對美國的陸基核武器的可靠性持質疑的態(tài)度。馬蒂斯同樣對美國核武器的作用表達了理性的看法，他早年指出，美國應當搞清楚美國核武器的角色是什么，如果核武器的作用只是用來威懾核戰(zhàn)爭，這個角色可以幫助美國決定需要多少核武器。由此可以看出，馬蒂斯對美國核武器數量究竟需要多少，取決于美國究竟將核武器的角色定位在哪一位置。

馬蒂斯對陸基核力量的質疑，似乎為美國核作戰(zhàn)體系未來更加倚重?；肆α看蛳铝朔P。美國海軍現(xiàn)役的“俄亥俄”級戰(zhàn)略導彈核潛艇雖然迄今仍是世界上最先進的彈道導彈核潛艇，但是較早入役的幾艘開始老化。據媒體報道，2016年12月，美國眾議院撥款委員會表示，美國新一級別戰(zhàn)略導彈核潛艇的設計研發(fā)工作款項，即“哥倫比亞”級戰(zhàn)略導彈核潛艇的發(fā)展項目列入例外條款，不受影響。

如果一切順利，美國新的?；肆α课磥頃?2艘“哥倫比亞”級戰(zhàn)略導彈核潛艇組成，根據已經公開的數據，“哥倫比亞”級組成的未來美國海基核力量理論上會裝備總計1536枚核彈頭。按照新的美俄《削減和限制進攻性戰(zhàn)略武器條約》（New-START），美國的可使用核彈頭數量總數限制在1550枚左右，新的海基核平臺幾乎達到了全部可使用核武器的數量上限，即便采取各種技術手段降低單艇的核武器搭載量，向別的軍種分配指標，?；肆α课磥硪廊粫敲绹鴳?zhàn)略核打擊的重要支柱。因此，結合美國未來國防部長的觀點，?；肆α繒鰹槊绹鴳?zhàn)略核威懾的核心，而陸基洲際彈道導彈的更新?lián)Q代可能會被冷落。

相對于?；肆α康陌l(fā)展前景看好，空軍似乎處在了不利的地位。去年12月22日，特朗普發(fā)表言論抨擊洛克希德·馬丁公司，從成本角度表達了對空軍F35戰(zhàn)斗機發(fā)展方案的不滿，特朗普的這一言論一出，美國媒體開始對美國下一代戰(zhàn)略轟炸機B21的前景表示堪憂。作為美國三位一體戰(zhàn)略核打擊的支柱之一，空軍戰(zhàn)略轟炸機的發(fā)展是美國核武庫的重要一環(huán)，而為了保持美國的戰(zhàn)略優(yōu)勢、更換冷戰(zhàn)服役的老舊戰(zhàn)略轟炸機，美國空軍在2016年年初發(fā)布了新一代戰(zhàn)略轟炸機、即B21的研發(fā)計劃。

B21轟炸機的中標價格低于國防部的估價，但是一旦投入研發(fā)生產，可能追加的開支會不斷飆升，因此，從特朗普對F35的態(tài)度，或許可以折射出未來特朗普上任后對B21的看法，即要么繼續(xù)砸錢、要么凍結發(fā)展計劃甚至半途下馬，后者可能性較大。

有意思的是，奧巴馬政府時期，美國空軍部長黛博拉·李·詹姆斯對美國可能會實施“不首先使用”政策表達擔憂，似乎美國兩任總統(tǒng)都與美國空軍關系微妙，結合下任美國國防部長馬蒂斯對陸基洲際彈道導彈的不滿意，美國空軍可能會在特朗普的核布局中處在不是那么有利的位置。

美國能源部是美國政府的一個重要下屬部門，負責核武器的生產與監(jiān)管，除此之外，能源部下屬的國家實驗室，還負責美國核武器的研發(fā)和生產工作。因此，特朗普政府的能源部長，對特朗普的核政策的發(fā)展走向也有重要的影響。

據媒體報道，2016年12月14日，特朗普提名前德克薩斯州州長里克·佩里（Rick Perry）出任能源部長，佩里早年曾兩次成為共和黨的總統(tǒng)候選人，一直以保守主義著稱。他對特朗普持較強的支持態(tài)度，曾經指出特朗普當選總統(tǒng)是“人民的選擇”。因此，如果未來特朗普對核政策做出諸如擴充核武庫等較大的政策調整，美國能源部不會對特朗普有過多的阻力，結合佩里早年曾揚言要撤銷能源部的言論，他領導的能源部甚至可能在支持特朗普的道路上走得更加保守和激進。

能源部長曾經的言論和其保守、略顯偏激的作風，會幫助特朗普掃清能源系統(tǒng)對特朗普政府核政策的阻礙；而未來的美國國防部長很可能會對美國傳統(tǒng)的核武庫結構進行調整。結合前面的分析，特朗普的核擴軍言論，最起碼會受到相對理性的團隊幕僚的“阻撓”，從而使得美國的核武庫建設投資、朝著更加具備生存能力和隱蔽性的?；似脚_方向傾斜，而美國進行這一類型的核武器現(xiàn)代化發(fā)展，所取得的戰(zhàn)略效果要比單純的擴充核武庫有效和實惠的多。

特朗普激進核言論的可能原因

核武器是一國重要的戰(zhàn)略資產，涉及核武器的政策綱領會對一國的國內政治環(huán)境、國際觀瞻帶來較大的影響，縱觀世界各國歷史，沒有哪一個主要核武器國家的領導人會輕易的發(fā)表涉核言論。但是，特朗普在2016年最后幾日的涉核言論著實讓人摸不著頭腦，結合美國當前形勢，分析其原因，可能有如下幾點。

首先，特朗普可能是展示自己在美國大選期間所提倡的孤立主義的、帶有美國民粹主義的形象。特朗普在競選時大打民粹主義牌，他這樣做的目的，是盡可能地爭取美國的中下層選民，特朗普“讓美國再次強大”的論調，堪稱特氏執(zhí)政綱領的精髓。

而特朗普大談核擴軍，可以看做是其“讓美國再次強大”言論在核戰(zhàn)略領域的一個展現(xiàn)。畢竟，投特朗普票的選民，所希望看到的是特朗普兌現(xiàn)其在選舉中的諾言。盡管特朗普未來掌權后能否真正的推動美國核擴軍還是未知數，但是最起碼他現(xiàn)在的言論，讓支持他的美國人可以看到特朗普在讓美國再次強大的道路上是有所表示的。雖然特朗普核擴軍的言論讓美國的戰(zhàn)略學界和部分精英階層感到困惑和不安，但是從迎合選民、兌現(xiàn)大選諾言的角度看，在特朗普即將上任前夕拋出核擴軍言論，似乎又是較為合適的舉動。

其次，不能不提美國的兩黨政治因素。美國兩黨博弈在奧巴馬的第二個任期內、尤其是共和黨一統(tǒng)參眾兩院后略顯尖銳，在核戰(zhàn)略領域，奧巴馬是朝著“零核”、“不首先使用”這樣的帶有積極意義的方向發(fā)展，為世界核秩序提供了積極的樣板。

而特朗普一經當選即放出各種言論，表示要對奧巴馬政策進行全盤的否定。今年1月1日特朗普新聞秘書斯派塞表示，特朗普上任第一天，就可能采取行動，廢除大量奧巴馬政府制定的政策。因此，即便美國的經濟狀況不允許特朗普大手筆的擴展核武庫，放出這樣言論的目的可以認為是彰顯特朗普與民主黨的不同；表達特朗普對奧巴馬政策的不一致。

此外，特朗普與普京似乎在政治上形成了一種默契。在奧巴馬驅逐俄羅斯駐美外交人員后，普京非但沒有針鋒相對驅逐美國駐俄外交人員，反而表示對美國下一屆政府充滿期待；而特朗普也很快在私人社交媒體上對普京的言論表達了贊賞。美國媒體不斷報道稱特朗普會在任內改善與俄羅斯的關系、他對俄羅斯的好感甚至高于日本。而就在特朗普放言“美國必須大幅度加強和擴張自己的核能力”前的幾個小時，俄羅斯總統(tǒng)普京先就戰(zhàn)略武器的發(fā)展發(fā)聲，表示必須擴充俄羅斯的核武庫，確保導彈能夠穿透現(xiàn)有的和未來的導彈防御系統(tǒng)。由此看來，與核武器相關的戰(zhàn)略關系作為美俄重要關系的一環(huán)，“二普”在涉核問題上打嘴仗不排除又是一次“默契”。

特朗普是一位精明的商人，但是對核問題的應對略顯業(yè)余，不過從特朗普的政府團隊來看，未來如果特朗普真的有意擴充核武庫，大方向不會受到太多的阻力，可能會由于財政經費原因在核投資重點流向哪個軍種方面有所爭議，例如?？哲姞帄Z未來誰作為戰(zhàn)略核支柱等。

特朗普有可能在任期內對核政策做出較大的調整，雖然不一定像他在社交媒體上所言的如此激進，但也極有可能走向與前任奧巴馬截然不同的另一面，朝著帶有特朗普保守強硬風格的方向轉變。目前對特朗普唯一能確定的是他的不確定性，涉核問題上特朗普的態(tài)度，不能不引起世人的重視，無論美國未來的核政策朝著那個方向發(fā)展，世界各國、尤其是核大國應當對美國新政府的核戰(zhàn)略有所準備。

（作者系清華大學國際關系學系博士研究生，研究軍備控制與國家安全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