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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松芳:柏林的知名中餐館及其軼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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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海外的中餐館,每一位留學生和華僑都有很深刻的記憶。周松芳《飲食西游記》一書追本溯源,梳理近代以來中華美食在西方世界的傳播發(fā)展的獨特歷程,重溫那段以粵菜為首的中華美食傳播域外的“飲食西游記”。而在今天與大家分享的這篇文章中,作者發(fā)現(xiàn)柏林中餐館,也是海外中餐館中最沒有廣東色彩的了,不知何故。
柏林的知名中餐館及其軼事
文丨周松芳
民國時期,德國的留學生和華僑,主要集中在柏林,相對英美法,數(shù)量實在不多,特別是1922至1923年高峰之后,到1925年已剩不過四五百人,只及最多時之半數(shù)。加上小商人、海員和官吏,總計也就一千余人。曾任國民政府駐德大使的程天放說他1936年2月抵達柏林時,留學生只剩不到三百人。華人華僑既少,德國人又不比法國人好吃,柏林的中餐館數(shù)量也就屈指可數(shù),數(shù) 來數(shù)去就那么三五家。
鐘道贊1927年的文章說:“柏林……中國飯店共有五處,定菜每頓五角至七八角不等,小賬在內(nèi)。西餐價格略同?!卑亓值木频曛饕性凇吧忱贤桶纭保–harlottenburg,今譯夏洛登)區(qū),當時在柏林算是最闊氣的一區(qū),房舍嶄新,街道寬大,樹木整齊,走不了多遠,就一方小公園。中國的留學生百分之九十九住在這里。其實該地離學校區(qū)甚遠,而中國的學生們?yōu)楹芜€偏偏要住在這里,作者認為或許是當初的留學生都是有錢的,住房要講究,又因中國公使館也在那里,遂卜居于此。后來,乙因甲而來,丙因乙而至,越聚越多,管它離學校區(qū)遠近!又因為中國人總愛吃中國飯,天津、泰東、津漢等中國飯館應之而生,于是中國留德學生在柏林的“營地”算是穩(wěn)固了。另有中國旅游者有相近的觀察,但表述上出入較多,可備參考:“大致中國初來者皆由Charlottenburg[柏林五站之一]下車。因此站在Kantstrasβe旁, 而Kantstraβe為中國人最多居住地點,中國留德學會(Kantstraβe 220)、中國飯館、京津飯館、京漢飯館均在此街。”

▲ 夏洛特堡(德文:Charlottenburg)
圖片來源:https://www.getyourguide.com
1924年的《申報》有報道說,柏林最大的中餐館乃柏林西部康德路130號之京津飯館:“此肆于上年春開張,系一咖啡館之舊址,布置尚整齊,侍者均穿禮服,尚有柏林上等餐館之規(guī)模。餐室有二,均靠街,但出入在大餐室,故在小餐室就膳者,須經(jīng)大餐室方可出門。此館之市口甚好,生意頗盛,主顧大半為中國學生,其他國人間有之?!鄙綎|省民眾教育館館長董渭川,就曾甚贊津漢飯店(或即前述的京漢飯店):“吃飯多半是到康德街中國飯館里去;價錢好像比巴黎稍貴。那條街上有好幾家,也有南北口味的差別。在一家名叫津漢飯店的館子里,居然可以吃到饅頭、稀飯、餃子等等,雖系‘逾淮之橘’,也大可解饞?!?934年,應懿凝隨夫君沈怡訪德,在其《歐游日記》中, 詳記了他們居停柏林期間遍嘗各中餐館,以及所見留學生聚食其中的諸種情形;其中在津漢飯店飽餐陽澄湖大閘蟹,最能引人垂涎:
(七月十九日)晚餐于泰東中國飯店,張君所邀也,月余 不嘗家鄉(xiāng)味,饞餓如小兒,食量之大,為抵德以來所未有。
(七月二十日)晚膳于天津飯店,在康德街,菜較泰東可 口,而價又廉,國人頗多,惟未遇熟人。
(七月二十一日午)相偕往泰東飯店。劉公使與王世晉君 已先在。
(七月二十一日)晚餐應張光中約去南京飯館,該館亦在 康德街,與天津飯店毗鄰,同座為前十九路軍將領,如翁照 垣、區(qū)壽年等。
(七月二十三日)晚遇同舟樂君于南京飯店。
(七月二十四日)晚至南京飯店進膳,晤張翼之、張光中 二君。
(九月十七日)晚間在津漢飯店進膳,張君夫婦所邀也。津漢以面食著稱,大餅饅頭水餃湯面等均備,味尚可口,且價較任何中國飯店為廉,惟顧客寥寥,不解何故。
(九月二十日)晚八時,約匈牙利人哈斯君在天津飯店餐 敘,彼從未嘗中國肴饌,食時嘖嘖贊賞不止。
(九月二十一日)午在南京飯店進膳。
(九月二十四日)午膳于津漢飯店,怡于薄暮始歸,謂 今午潑醋擂姜,飽餐湖蟹,其大如洋澄湖產(chǎn),味亦如之,乃真真道地之中國種也;現(xiàn)且繁殖甚多。蓋德國貨輪常往來于歐亞,在中國卸貨后,船身過輕,必載水以歸,而蟹屬亦附之渡大海而西,蕃衍異邦,橫行田疇,農(nóng)人患之,視為災害;而德人不知其可食,僅知搗斃之一法;但捉不勝捉,感嘆束手。今適為怡等所見,告為美味,因得一快朵頤焉。
(九月二十五日)晚間怡與我國出席道路會議之諸代表, 在天津飯店餐敘。
(十月三日)相與往南京飯店,時江君已在,遂邀之同 膳。此間之顧客,以中國學生居多數(shù),內(nèi)有數(shù)學生,每來輒遇,且各挾一碧眼女郎,戲謔調笑,態(tài)近狎昵,稍有心肝者見之,無不眥裂。此輩賣笑女子,固不知羞恥為何事,第念彼莘莘學子,荒唐若此抑何可嘆?
(十月五日)江清之夫婦來訪,約余今晚去南京飯店晚 膳?!獜埛蛉思白T夫人今晚均將去天津飯店進膳,因約以餐后往訪,蓋南京及天津二館,適為貼鄰也。
柏林餐館數(shù)量雖不多,故事可不少。比如泰東飯店,民國電影皇后胡蝶1935年訪歐時,曾就食于此;她也認為是柏林中考究的中國館子,為此還詳加描述:“內(nèi)部的裝修完全用中國的美術色彩。顧客除我國的僑胞外,外人光顧的以日本人為多,所用菜肉原料是由倫敦運往的。又因近年德國為安插其失業(yè)的人民,對于外國人的雇員極力取締而代以其本國人。所以泰東雖說是中國館子,可是除了廚子之外,其他一切堂役都是德國人。其他的中國菜館如天津,漢津,及南京等,都是一般地沒有中國人的員役。”中國餐館而盡雇德國員工,在海外中餐館 中,可謂別樹一幟。

▲ 如今柏林一家名為Goji 的中餐廳照片
圖片來源:@Giorgio F
此外還有一家“南京飯店”,據(jù)李明歡教授的考證也是十分有名;老板是一位廣東籍華僑,不幸的是在德國發(fā)動侵略戰(zhàn)爭后被迫害身亡。隨著這位老板的被害,德國的中餐館自然也難逃戰(zhàn)爭的厄運,漸至凋零無存。
最夸張的是,曾官拜國民政府總理的交通系首領梁士詒,1924年攜子梁定薊游歷歐美期間,曾在柏林京津飯館被中國留學生毆打:
近年來,道經(jīng)柏林之中國人物,大學校長也,實業(yè)專使 也,國務總理也,教育家也,實業(yè)家也,竟無一不至此京津飯館一嘗家鄉(xiāng)風味者。梁士詒亦不能例外,于五月三十日午刻,與公使館秘書等共四人,在彼就膳,學生見者并未作何言語。翌日五月三十一日星期六晚又至,同來者有秘書二、公使館職員二、子及子之妻舅、在德國也那之一學生[此處難解,或編校之誤]共七人,彼等設席于小餐室。此館在柏林雖以大中國飯店名(招牌上京津飯館),但真正之中國式酒筵或飯席,亦不能辦,故梁等只得不加選擇,照菜單全備。此種主顧,實屬難得,并有公使館人員同在,理當格外道地。是晚又值星期六,學生往彼者較尋常為多,因之廚司難以照應,雖老主客亦須久待,方得一飽。九時許梁等餐畢,梁如廁,欲與同席者離館歸。自小餐室至大餐室時,學生江某突然上前,以嚴詞問其來德原因。彼以無所為答之,江某即舉 手擊其頭部,旁有一學生黃某,亦向梁質問救國儲蓄金等事。梁曰不知,黃即高呼賣國賊,同時連下數(shù)拳。在場尙有一黃姓者,能拳術,施展手段,將梁打至墻角。梁呼救命,中國 駐德代辦公使亦在旁,然處此左右為難地位,只可說“叫警察叫警察”,但彼并不外出鳴警,亦不飭人代報,僅稍解勸。打畢,受傷與否不可知,但其帽已不成形象矣。梁臨行時, 憤然曰:“明天與你們算賬?!痹趫鰧W生,均不預知有此事發(fā)生,其中膽怯者,見此情狀,急向侍者算賬而去,恐巡警來后牽累也。動手之三人,即在彼討論以后辦法,留至十一時始歸,但亦卒無警士或其他人等前來干涉。
個中因由,牽涉民國政壇公案,此處不贅。比較而言,京津飯館,可謂柏林最受歡迎的中餐館了;同時,柏林中餐館,也是海外中餐館中最沒有廣東色彩的了,不知何故。
本文摘自《飲食西游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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