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編者按】

2016年的兩部國產(chǎn)劇《歡樂頌》、《小別離》的熱播，也讓城市“新中產(chǎn)”成為了熱門話題。2017年初，中央統(tǒng)戰(zhàn)部宣傳辦發(fā)布消息稱，當前我國新的社會階層人士的總體規(guī)模約為7200萬人。盡管這一階層很容易被定位為“中產(chǎn)”，但接受央視采訪時，超過半數(shù)的受訪者卻認為自己收入水平、資產(chǎn)總量和消費水平還達不到中產(chǎn)階層。

2017年1月，發(fā)表在半月談網(wǎng)的一篇文章描繪了他們的生活圖景：“多畢業(yè)于知名高校，從事體面的職業(yè)，在大城市安下小家，熱愛知識和學習，追求有品質的消費和體驗;這又是一個脆弱的族群，下一代的教育、住房、家庭成員的健康都是他們焦慮的來源。”

回顧2016，我們將目光投向他們，講述他們“掙扎在懸浮狀態(tài)”的焦慮與彷徨，記錄他們?yōu)閴粝牒透妹魈斓牟恍笂^斗與期盼。

35歲的李子俊中等身高，身材微微發(fā)福，戴著一副度數(shù)不淺的眼鏡，聊天時，上海話里夾雜幾句普通話。

2015年10月，他辭職走上了培訓機構帶課老師的崗位。此前，他在上海電視大學（現(xiàn)更名為上海開放大學）某分校從事教育主管和任教，長達11年。

“今天晚上要去參加一個年會?！?月18日，目前在三所培訓機構和成人高校帶課的李子俊邊回復微信邊對澎湃新聞（www.loaarchitects.com.cn）說，2016年他在某培訓機構帶的一個高等教育自學考試班，高等數(shù)學科目考試通過率達到了80%，“學校的校長對我?guī)дn班級的成績很滿意，一定要讓我作為優(yōu)秀外聘教師去參加他們學校的年會。”

2016年里，他把工作干得風聲水起，有過一次失敗經(jīng)歷的他選擇繼續(xù)考研，盡管邊工作邊備考讓他感到壓力重重。

2016年里，李子俊在上海市區(qū)內擁有的兩套小公寓漲了一百二十萬，但他坦言自己心情復雜，“雖然我的房產(chǎn)升值，但我還是覺得上海房價太高了，如果結婚后用一套小房子置換一套大的，將承受更大的壓力?！?

工作、深造、成家的壓力并沒有驅走他對未來的構想，“希望可以做一個培訓機構的名師，做一些研究生考試相關輔導，有一份穩(wěn)定可持續(xù)的收入，有一個穩(wěn)定和諧的家庭……”

2004年，當時22歲的李子俊在上海電視大學（編注：2012年7月起更名為上海開放大學）某分校找到了一份教務的工作，從班主任、教務再到任課老師，在這所成人高校里，李子俊一待就是11年。

這所電大分校起初為企業(yè)辦學，后被一家國有企業(yè)收購經(jīng)營。當時有一批教職領導退休或分流，但李子俊還是選擇留守教職，畢竟這是自己工作十幾年的崗位。

學校性質的變化和新的氛圍讓他感覺到很不適應，“一個月拿到手3000多，干的工作卻多了不少。十幾年前，我剛剛入職，成人教育培訓會計專業(yè)可以開出來幾個班，一屆將近一百個學生，但現(xiàn)在很多專業(yè)一個班也就十幾個學生，而且都不怎么學習?！?/p>

2015年10月，他最終選擇了離開。

辭職后，李子俊憑借自己多年的教學經(jīng)歷，很快找到了機會——在其他成人考試培訓機構擔任帶課老師。除了自己原先就兼職帶課的某培訓機構之外，2016年3月，李子俊還接受了另兩家培訓機構的邀請，開始作為外聘教師進行授課。

李子俊說，2016年10月份高等教育自學考試之前這段時間是自己最忙的時候，最忙的時候每周要有三天時間奔波于三家培訓機構之間，一周要上20多個課時，還要給一些學生“開小灶”、答疑，“自考課程的課時費比較高，一個課時70到80元，一個普通課程課時也就60元左右。如果有學生要一對一補課的話，一般一個課時100元左右。”

考研

辭職之后除了帶課，李子俊還毅然決然投入考研大軍，和小自己十幾歲的應屆大學生坐在了同一個考場上。

“2015年12月我參加了全國研究生入學考試，我報考上海理工大學的數(shù)學專業(yè)，2016年3月份過了筆試，但第二輪面試沒過，一方面是因為工作原因和經(jīng)驗不足發(fā)揮不好，另一方面是因為自己和年輕的應屆大學生相比年齡也大了，沒有優(yōu)勢?！崩钭涌∮行┎桓市牡貙ε炫刃侣務f道。

“考上海理工大學的數(shù)學專業(yè)研究生，個人覺得把握還是比較大的。最后失敗有年齡原因，我準備繼續(xù)再考，當時想著，爭取下次第一輪筆試考一個絕對高分?！?/p>

2016年12月，李子俊又一次走上考場，報考的還是上海理工大學數(shù)學專業(yè)研究生。

雖然成績還未公布，但李子俊對澎湃新聞透露這次考試自己感覺并不理想，“英語考得不太好，估計進面試比較懸?！?/p>

工作不可避免地擠壓了他的備考時間?，F(xiàn)在他的工作時間較為固定，一周忙碌三到四天，但李子俊說，備課和給學生答疑仍然占據(jù)了自己大量的備考時間，“首先給我所帶課的班級備課就要花費極大的精力，現(xiàn)在手機發(fā)達了，每次考試前也都會給班級里的學生建立一個答疑微信群，考前每周一到兩個晚上也都要騰出時間來給學生們在線答疑?！?/p>

雖然他覺得2016年末研究生考試的初試成績并不理想，但李子俊仍然在積極準備第二輪的面試并且準備三月份參加上海理工大學數(shù)學系博士生的統(tǒng)一考試。

“我現(xiàn)在再去考一個全日制的數(shù)學專業(yè)學術研究生主要是為了能夠在學術上再對自己有一個系統(tǒng)的提升，在上?；欤惚仨氁恢迸Σ拍鼙ＷC自己不掉隊?！彼敛涣邌莸胤窒碇约旱娜松?jīng)驗。

“我初中畢業(yè)后因為中考成績不理想就上了中專，中專畢業(yè)后自己考上了大專，之后又考試獲得了了復旦自考計算機專業(yè)的本科?！崩钭涌ε炫刃侣勌寡?，自己一直認為自己的學歷不夠需要繼續(xù)深造，到現(xiàn)在為止，他除了復旦大學自考計算機專業(yè)的本科之外，還擁有一個華東師范大學的應用數(shù)學本科文憑。工作后的2010年又在上海交通大學讀完了計算機相關專業(yè)的在職研究生文憑。

談到考研、考博和未來的規(guī)劃，李子俊承認自己35歲的年齡已經(jīng)過了學術的黃金年齡，自己從小就特別喜歡數(shù)學，“我就希望自己能通過學校給自己充充電，再系統(tǒng)地讓自己的學術水平有一個提升，畢業(yè)之后可以出來繼續(xù)從事培訓機構老師這一職業(yè)，不過到那時候我希望可以做一個培訓機構的名師，做一些研究生考試相關輔導，做一些真正的精品課程出來?！?/p>

“我覺得我算不上中產(chǎn)?！闭劦健爸挟a(chǎn)階層”這個概念，李子俊連連擺手說道。

1982年出生的李子俊是土生土長的上海人，從小和父母住在上海市靜安區(qū)某街道，2010年街道拆遷，李子俊家里分到一套房子以及一筆拆遷補償款，隨后的幾年李子俊又用自己的積蓄和拆遷補償款為家里添置了一套房子。在2016年一年中，他說自己名下兩套位于普陀區(qū)的房產(chǎn)一共漲了120萬左右。

李子俊稱自己現(xiàn)在每個月帶課收入在5000元左右，一套房的房租收入在5000元左右，一個月凈收入一萬元左右，“這個收入在上海只是個普通收入吧，不過我沒有貸款，應該說是一萬元的可支配收入。”

談到自己對中產(chǎn)階層的定義，李子俊也有些含糊其辭并給出了幾個零散的定義，“腦力勞動”“個人可支配年收入10萬以上?！薄凹彝ゲ槐池撡J款?！?/p>

“這些你不是都符合嗎？”面對記者的反問，李子俊思索了片刻又有些不確定地表示“就算是，我也只是勉勉強強算個中產(chǎn)?！?/p>

除了工作和學歷，另一個李子俊不得不面對的問題就是自己要組建家庭的壓力。

李子俊對澎湃新聞透露，現(xiàn)在自己已經(jīng)有了一個可以談婚論嫁的女友，但若要真的走進婚姻，自己所要面對的則將是一組真正的壓力。

“拋開結婚的一系列費用不談，婚房我也算已經(jīng)備好，但還有許多壓力是難以逾越的?！崩钭涌≌f道，“除了需要換一套給三口之家的大房子之外，婚后孩子的撫養(yǎng)和教育肯定對做家長也是一個不小的壓力，如果真的要結婚生子我也會認真問自己‘你結得起嗎’‘你養(yǎng)得起嗎？’”李子俊說，“除了撫養(yǎng)還有教育，不少家長讓孩子上補習班，動輒數(shù)萬元，別的孩子都上，你作為家長不讓自己孩子去上嗎？”

雖然還未結婚，但李子俊對婚后可能要面對的一系列壓力心知肚明。

帶課

“有時候會感覺很累，雖然我不用為上海戶口拼搏，自己也算有個棲身之所，但還是感覺壓力很大?！睕]有貸款壓力，又在寸土寸金的上海市區(qū)擁有兩套屬于自己的房產(chǎn)，李子俊卻仍對自己的生活現(xiàn)狀不滿意，甚至“會感到焦慮”。

在旁人看來，教師這份職業(yè)光鮮、輕松，而李子俊認為帶課老師這份工作并不那么穩(wěn)定，除了全力以赴干好，自己別無他法，“在培訓機構上課合同都是一個學期一簽，你要拿出好成績讓校方認可，也要讓學生喜歡你，任何一方不滿意，我就很有可能失去這份工作?！?/p>

上課、備課、給學生答疑、給有需要的學生上一對一補課是李子俊帶課生活的日常，除此之外同行和學生也給了李子俊不少壓力，“和我一起在培訓機構帶課的老師很多都是全日制大學在職的老師，水平很高，而我面對的很多學生都不太用功，抱著混個文憑的心態(tài)來上課，有點難打交道。我在某成人大學課堂上，學生上課也不聽講，離下課還有半個小時女學生就開始化妝打扮，男學生就站在教室門外抽煙，在這種條件下，我也要盡量保證他們考試成績都通過?！?/p>

結婚成家、復習考研、在三家培訓機構帶課這三座“大山”時常壓得李子俊有些喘不過氣，“很多人覺得我們做老師這份職業(yè)有假期、工資也高、還有社會地位，但真正的壓力和辛苦其實只有我們自己知道。”

好在，這些并不耽誤李子俊對自己未來生活的構想：做一個培訓機構的名師，有一份穩(wěn)定可持續(xù)的收入，有一個穩(wěn)定和諧的家庭，并負擔孩子的一系列教育，除此之外還能有定期休假出國旅游，有閑暇可以和家人看看話劇，泡個酒吧……

（為保護受訪者隱私，文中出現(xiàn)的李子俊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