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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浩:紀錄片不是“熬”出來的

導演周浩十分擅長剖析人物心理狀態(tài)與精神世界,影片中的人物也總是愿意與他無話不談。
譬如《龍哥》里可悲可嘆亦可笑的龍哥,自欺欺人的模樣活生生又血淋淋。
入獄十余年,龍哥仍時不時向周浩打去電話。
這一次接受專訪,周浩的身份不是他最為熟悉的“導演”。
作為紀錄劇集《真實生長》的監(jiān)制,他卻傾訴了自己最掏心窩子的話。
他仿佛以第一人稱口述了一部自身在行業(yè)里如何“真實生長”的“紀錄片”……
看了那么多周浩拍別人的紀錄片,想“聽”他講自己的“紀錄片”嗎?
周浩與公眾號
一條(yitiaotv)
專訪

大家好,我是紀錄片導演周浩。
我做紀錄片快有20年了,現在是《真實生長》項目的監(jiān)制。
我大概是2001年開始做紀錄片,第一部紀錄片是《厚街》。
現在仍然在做片子,今年也許會有兩部片子做出來。
做紀錄片是我的職業(yè),是我跟世界最好的一種聯結,所以我是一個很好地把興趣跟職業(yè)結合起來的人。
1
紀錄片不是“熬”出來的 。
我最早接觸《真實生長》項目是在中國(廣州)國際紀錄片節(jié),那時它還只是提案。
我以前也拍過教育題材的紀錄片,對此很有興趣,并且認為《真實生長》是一個具有質感的故事。
這個片子有非常特殊的一點,它歷時非常久,時間的力量深深吸引了我。
時序更替里我讀出了人物的變化,這是成為優(yōu)秀紀錄片的潛質,于是我愿意跟隨一起發(fā)展。

如此長的時間跨度必然以至積蓄了大量的素材。
開始介入項目后,我當時給他們的建議是:
盡快把所有素材完全整理一遍,再把其中部分素材還原成文字。
對于我自己而言,我拍紀錄片特別不喜歡被問 “片比”是多少。
因為當然不是“片比”越大,導演的本事越強。
反而是導演前期根本就不知道拍什么東西,所以才會越拍越多,拍到最后一鍋漿糊、一團亂麻。
紀錄片從不是簡單的“記錄”而已。
有人說拍紀錄片只要去現場“熬”就行——這其實是對自己和對觀眾都不負責的行為。
于是我第一時間建議《真實生長》團隊,必須吃透所有素材,這樣才有可能進一步探討成片的方向。
2
教育帶來的是更多“可能性” 。
《真實生長》有三位主人公,兩位女生李文婷和陳楚喬,一位男生周子其。
性格最張揚的是男生周子其。

高一才入學,準備軍訓,周子其就向老師發(fā)難,他認為軍訓是沒有意義的。
他在剛出場的時候,是一個特別有個性,敢于挑戰(zhàn)權威的孩子。
他還洋洋灑灑給學校寫了一封幾千字的建議信,最后學校真就因為他的建議削減了軍訓的時間。
盡管早期是張揚的,但在讀研時,他性格已經十分平和了。
這是值得關注的一個點,人物故事的非常重要的一條線索就是人物性格變化歷程。
如果人物自始至終都是一幅面孔,觀眾對于“機器人”式的人物不僅興趣不大,甚至還會持懷疑態(tài)度。
所以我們是一定要努力讓影片展現跌宕起伏以及人物的性格變化。

再回過頭來談周子其,為什么他軍訓的時候會跟老師發(fā)難?
其一是他不清楚長時間軍訓的原因是什么,他試圖去探究。
同時另外一方面他也具有向老師挑戰(zhàn)的意味,這是他發(fā)掘存在感的一種方式。
人生在世,都渴求與世界產生聯結。
人們希望世界因為自己而不同,這才能讓人感到“活著”。

周子其癡迷歷史,但他還是順從了父母的要求報考金融系。
周子其曾跟他的老師說過,說他以后發(fā)了財,他會重新研究歷史的。
有人對他放棄歷史專業(yè)感到遺憾。
我卻認為,憑什么以強烈的個人感知去判斷一個不滿25歲的年輕人的選擇?
你又不是上帝,你怎么知道他要是選擇了歷史就是完美的了呢?
在我看來,周子其如果真的實現財務自由后轉而研究歷史,才是非常有意思的路徑。
盡管早期一門心思沉迷歷史,實際上,周子其到了美國以后開始炒美股、做投資,我也覺得這是很有意思的轉變。
還有其他主人公李文婷、陳楚喬,她們又有迥異的性格、想法以及家庭背景、成長歷程。

影片并不蜻蜓點水般停留于淺層,比如討論學校應不應該允許學生課堂上睡覺,應不應該允許學生寫長篇累牘的意見反饋。
它的根本落腳點是探討教育到底能夠幫到人什么?教育對人的發(fā)展究竟起到什么樣的作用?
或許永遠無法產生定論或標準答案,所以大家才在不斷探索。
我希望《真實生長》是一部擁有多元解讀視角、多重觀感回味的影片。

我的觀點是,好的教育是什么?好的教育也許是讓年輕人在受過教育以后,擁有更多選擇,人生擁有更多可能性。
教育不是把孩子按照父母長輩或老師的規(guī)劃朝著某個方向去推進,而是讓大家知道這世界無限大,每個人擁有無限可能。
當孩子們了解到可能性后,自然而然就會奔著目標去生長。
3
感受讓人生不“白活”。
人是獨立的個體,人更是社會型的動物,每個人都渴望與世界進行交流。
假如你拍攝紀錄片,那么除了過你本身的人生,你還可以借助工作去感受更多他人的人生。
如果你有足夠強大的心臟,你一定是很享受這個過程的,因為你豐富了生命的價值意義,拓展了生命的外延。

當把這些孩子8年的成長歷程擺上剪輯臺研究的時候,我發(fā)現原來還有如此這般模樣的人生方式。
當你了解人生是怎么一回事兒的時候,你不就覺得沒有白活,就覺得好有意思嗎?
人生不就是在感受嗎?
而我通過紀錄片來感受生命,感受世界。
做喜歡的事,探究人和人之間的關系,探尋人和人之間的邊界。
然后這東西還能被呈現出來,與更多人進行分享,我覺得這很美妙。


周浩在GZDOC現場進行分享
不過我現在也不敢說紀錄片會是我一輩子的方向。
當年我是學工的,后來去做記者,再接著嘗試拍紀錄片。
慢慢意識到拍紀錄片跟自身性格吻合,也能發(fā)揮與人打交道的特長。
成果做得好像還行,社會也給予了我相應回報與回饋,我就找到了自我的位置。


周浩獲獎
很多人找不到自己的社會位置,更調整不好心態(tài)。
我五十幾歲了,我在北京都買不了房子。
為什么大學畢業(yè)生要抱怨在北京買不了房子?
還在惦念不屬于自己的東西,這是沒有找準位置的表現。
這樣有意義嗎?這樣的人生只會越過越苦悶。
4
三十歲之前別做紀錄片 !
做紀錄片,首先你別總想著獲獎和賺錢
獲獎可遇不可求。
如果你看到別人獲獎了,照葫蘆畫瓢,也打算拍個東西去撈個獎,那么你拍出來的東西或多或少有問題,因為你不真誠。
我不想騙人,我有強烈的感受生命和講述故事的欲望。
我的影片如果能夠感動人,是因為我被生活真正地打動了。
紀錄片行業(yè)也無法實現暴富,甚至會讓人有些清貧。
要不要投入這個行業(yè)是一件特別值得思考的事情。
我為什么愿意做到現在呢?肯定是得到了極大的滿足。
與采訪對象交流和交往的滿足、看到成片的滿足、得到觀眾認可的滿足……它們逐步疊加起來,帶給我的滿足大于我對金錢、物質的需求。
我還一直鼓吹30歲以前別做紀錄片。
道理很簡單,做紀錄片需要一定的積累,包括思想體系、人際關系,以及必要的財富。
在做第一部片子的時候,大多數情況下是尋找不到資金的,于是只能自己投入。
自己投入怎么辦?需要耗費時間、放棄其他工作、獲得家人支持——能夠做到這三點已經非常不容易了。
用自己的錢、花自己的時間、家人還不理解,那么就只有非常堅定堅決的人才能堅持。
所以對于年輕人來說,要想清楚紀錄片到底這是不是一定要做的事情。
當然,如果真進來紀錄片行業(yè)以后,會感到其中樂趣的。
不過“樂趣”本就因人而異,有人覺得做紀錄片其樂無窮;
有人則嗤之以鼻,心想這算哪門子樂趣,玩電玩才是樂趣。

周浩在拍攝現場
而且做紀錄片具有一定的運氣和偶然性。
可能偶然做一部片子,突然之間效果和口碑就炸裂了,但或許永遠做不了第二部。
有人追求瞬間的高潮,不需要長久。這是一種做法,但是對我而言,我更希望一直能夠延綿下去。
所以我肯定《真實生長》這部片子的內容是比較扎實的。
如果你愿意思考關于成長和教育的問題,你一定會有收獲,甚至還會有驚喜。
《真實生長》正在騰訊視頻平臺獨家熱播中,目前觀看數已破4000萬。
采訪記者 | 莫竣威
編寫、排版 | 曲 蝶
原標題:《周浩:我在北京買不了房子,但我找準了社會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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