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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樂壇真“頂流”,很少有人知道

無比心酸,在刷到吳蠻這條微博的時候...

吳蠻是誰?
曾受邀在白宮演出的中國琵琶藝術(shù)家,格萊美大獎獲得者、“全美年度演奏家”、“21世紀音樂家的典范”,連當今世界最具權(quán)威性的古典音樂刊物《留聲機》都要贊她一聲“當代作曲家靈感的繆斯”。
換一個更具體的詞吧,大師。
沒錯,這是一個鮮少大師的時代。若有,也是居廟堂而遠江湖,變成高高在上的一個符號了。
因此吳蠻更顯珍貴。

一個國際級音樂家,還愿意躬身教學(xué),去全國各地的小劇院演出,甚至在社交媒體上錄制短視頻...
為了讓這國粹,再多一人聽到,愛上,傳下去,她“不顧身份”。
結(jié)果呢?22個點贊,3條轉(zhuǎn)發(fā),這還是置頂微博。

這是大師課啊。這是免費的大師課啊。
沒忍住,還是拿鋼琴、小提琴這樣的西洋樂器做了比較。幾百上千一節(jié)課已成平常;大師課更是重金難求;樂器也有鄙視鏈,而中國傳統(tǒng)樂器永遠在最底層......
只是我沒想到,兩千多年的琵琶,那個我們明明滾瓜爛熟背誦的,“大珠小珠落玉盤”的琵琶,竟然寂寞如斯嗎?

不知吳蠻在國內(nèi)這樣的冷遇里,是否會苦笑,又能堅持多久。我只是害怕——
怕有些歷史真的會重演;怕幾代人的心血換不來一個出頭之日;怕有些故事,再也沒人講了,有的人,就這樣被遺忘了...

01/
—— 偶遇
這個故事的開端,一個女孩命運的巨變,其實始于那么平常的一天。
1976年,紀錄片《百花爭艷》上映。這是一部即使放在今天,也讓人稱贊“真正的文化自信”的舞臺藝術(shù)片。
女孩跟著爸媽走進了電影院的大門,從此再沒走出過琵琶的世界。
銀幕上,那位演奏琵琶的大叔,十指翻飛,聲勢浩大,氣勢磅礴。一股強大的力量,風一樣卷過女孩的心,也很偶然地掉下來一顆種子。

“這首曲子,叫《十面埋伏》。這位老師,叫劉德海。”
隔著銀幕,遙遙一見。彼時杭州城里,這個叫吳蠻的小女孩尚且不知,這個男人,有朝一日會變成自己的恩師。
眼下,種子剛發(fā)芽而已。
“蠻”。《留聲機》雜志是如此評價她的:“一位女性憑借自身天性的力量,為中國傳統(tǒng)音樂帶來新的觀眾?!?/p>
自身天性,人如其名,她確實在野蠻生長。

大凡上乘功力,所走的路其實是差不多的。
就像那句意味深長的古語:“世之奇?zhèn)ス骞址浅V^,常在險遠,而人之所罕至焉,故非有志者不能至也。”
日復(fù)一日的練習,日復(fù)一日的志氣。其中不為人知的苦,全國琵琶第一名的成績都替她說明了。
小樹初長成。

新一代穩(wěn)穩(wěn)扎根。與此同時,上一代也在奔忙,忙著開疆拓土,忙著挖渠引水。
“流水不腐”,劉德海早就明白。
他是這樣過來的,所有琵琶練習者也是這樣苦過來的。每天7、8個小時的練習,琴房沒空就在走廊練,走廊熄燈就塞毛巾當弱音器悄悄練。
練來練去,練的是技術(shù)。技已成,再想往更遠處走走,卻發(fā)現(xiàn)路越走越窄,隱約看到了盡頭。

琵琶十大名曲,再之后,就沒有活水注入了。固守一隅,或許安全,但也有可能逐漸枯竭而不自知。
如今,劉德海被稱為“現(xiàn)代琵琶的領(lǐng)路人”,可當時,誰給他領(lǐng)路呢?不過是靠著孤勇,踉踉蹌蹌走進一片迷茫空白里,摸索著行路。
爭議,質(zhì)疑,從他改編那段《十面埋伏》就開始了。
古曲平淡,他加了變奏進一步展開,又在演奏時使用了煞弦、絞弦,金戈鐵馬、酣暢淋漓,才有了當初震撼吳蠻的那股勁風。
老一輩人給他戴上迎合市場,丟了古韻的大帽子,但被壓抑了太久的中年人,自帶摧枯拉朽之力。
這之后,他更是創(chuàng)作了中國音樂史上第一首琵琶協(xié)奏曲《草原小姐妹》,嘗試把配角琵琶作為主奏樂器,第一次與西洋管弦樂隊結(jié)合。
1979年,日本指揮大師小澤征爾率波士頓交響樂團訪華,《草原小姐妹》大獲成功。

東西初相逢,就有這樣美麗的火花。劉德海似乎看到從未有過的一種可能。
之后他更是大刀闊斧,成為最早與柏林愛樂團合作的中國民樂演奏家,放開心胸和眼光,摒棄門戶之見,改編傳統(tǒng),技法創(chuàng)新,積極將琵琶推向世界。
可以說,彼時是中國琵琶最好的時代。
年輕一代苦練基本功穩(wěn)扎穩(wěn)打,中年一代探路求新意氣風發(fā)。兩代人齊心協(xié)力,卯足了勁要把這件樂器,這個文化,這種獨特的東方語言發(fā)揚出去。
那時的人有希望,有信仰,有夢可以做。
02/
—— 師承
1982年,依然是一個看起來尋常的下午。
在中央音樂學(xué)院琴房練習的吳蠻被一個消息中斷:“下學(xué)期她被挑選為劉德海老師的學(xué)生。”
大腦嗡的一聲,從此吳蠻的琵琶,進入了另一重天。

從音樂學(xué)院所在的鮑家街到劉德海居住的和平里,背著沉甸甸的琵琶,走路加擠公交,吳蠻來回要花兩個多小時。
師父的時間,也是擠出來的。
在演奏和創(chuàng)作的鼎盛時期,劉德海還惦記著多帶幾個徒弟,是真的把這個行當?shù)呢熑魏臀磥矶伎钙饋淼囊馑肌?/p>
小屋做教室,吳蠻被允許抱著老師的那把琴,手指不停打顫。是被肯定的激動,和非要彈出個樣子來的少年決心。
師徒之間,傳道授業(yè)解惑,還解饞。
劉德海是難得的好廚藝,課上得過癮,菜也燒得過癮。留客次數(shù)一多,客便不再是客,而是半個兒徒了。
學(xué)生幾年,吳蠻從初出茅廬,到中央音樂學(xué)院首位琵琶演奏碩士,全國音樂比賽大獎得主,劉德海的心血可見一斑。

言傳身教。傳的不只是好技藝,還有開放的頭腦,和把琵琶推向世界的雄心。
所以研究生畢業(yè)后,已經(jīng)站在國內(nèi)民樂頂端的吳蠻,面對安穩(wěn)優(yōu)厚的母校任教資格,還是猶豫了。
在她身邊,出國留學(xué)大多是鋼琴班、管弦樂班的西洋樂器演奏者,傳統(tǒng)樂器要走出去,面對的是一片蠻荒——在國內(nèi),恩師是領(lǐng)路人,可到了國外,自己就是孤身一人。

在最關(guān)鍵的時候,又是一股蠻勁起了作用。
03/
—— 發(fā)揚
語言不通,生活不便,這些在新鮮文化的刺激下,全都不值一提。吳蠻一口氣帶了七件民族樂器遠赴重洋,一頭扎進另一片氣息里。
果然道阻且長。
那時的美國紐約,中國文化還沒有像今天一樣作為符號流行。在西方音樂的堅固世界里趟出一條路出來,難于上青天。

一次演出后,一位樂評人只字未提她的音樂,全部筆墨都落在這個東方女人她的旗袍有多特別,她長得有多美上。
他們聽不懂,只把她當成一個膚淺的“中國符號”,新奇玩意兒一樣打量她,打量她的作品。

經(jīng)此一辱,讓吳蠻給自己定了個規(guī)矩:此后絕不穿旗袍登臺。
也讓她沉下心——音樂難道只能在豪華音樂廳里,服務(wù)那極少數(shù)的人嗎?只有一身正裝,站在聚光燈下,才叫音樂家嗎?
師父劉德海說過:不做大師,要做大師父,就讓藝術(shù)回到生活里去吧。在他的《每日必彈》琵琶練習集的扉頁,一幅漫畫像,旁邊四個字發(fā)自內(nèi)心:彈琴快樂。

此后,吳蠻的身影漸漸出現(xiàn)在一些尋常地方。
人來人往的街邊,周末的教堂,老人活動中心。
這位國內(nèi)頂尖、準教授級的音樂家,在異國變成了街頭藝人。幾百場大大小小的演出之后,大門才終于被叩動。
一次演奏結(jié)束,一位老先生專門跑到后臺,表達了對她的欣賞,還提出有機會要為她作曲。
等對方自我介紹完,吳蠻才意識到,眼前這位老人,原來就是《辛德勒名單》、《星球大戰(zhàn)》、《大白鯊》等經(jīng)典電影的作曲配樂家——約翰·威廉姆斯。
這一天,連好萊塢,最典型的美國文化,也向她遞出了橄欖枝。

幾年后,吳蠻成為西方三大古典音樂經(jīng)紀公司之一旗下的獨奏音樂家。公司為了她,為了這件中國樂器,甚至專門成立了琵琶部。
這就意味著,西方人有一天,不僅懂得了東方音樂的高質(zhì)量,也開始在市場中認可和欣賞它。
鐵樹終于開花了。

再之后呢?世界著名大提琴家馬友友在一次演出中留意到了她。
從小學(xué)習西方古典,雖是華裔,卻很少接觸到民族器樂的馬友友,第一次在這個女孩的琴聲里,尋起了根。
相識后,兩個人就在華盛頓亞洲博物館和紐約大都會博物館多次開設(shè)講座,向大眾普及這古老的東方音樂。
民族音樂從此崛起,之后絲綢之路樂團一舉拿下格萊美,吳蠻的中國琵琶,大放異彩。

恩師劉德海常念叨一句話:我只是民族音樂發(fā)展道路上的一個爬坡人,明知道它沒有終點,我還會就這樣一直爬下去,直到我的盡頭,哪怕更多的苦澀和寂寞。
師父,我們的夢,好像成了。
04/
—— 寂寞
如果你留意,越來越多的電影里出現(xiàn)琵琶的元素。中國文化在西方,接受度越來越高。
琵琶功成的吳蠻,并沒有停止探索的腳步。09年,她又帶隊華陰老腔,進軍卡內(nèi)基音樂廳,讓美國人開眼看一看,這古老東方黃土地上的搖滾。

不僅是將民族音樂推向西方,這幾年她一直在做的,還有在國內(nèi)普及琵琶文化。
她的演奏會格外不同,每次彈完都會留出時間來重新講解一遍這個曲子,結(jié)尾還會邀請當?shù)氐男∏偻瘋兩吓_表演指導(dǎo)。
是希望像師父當年那樣,把音樂的種子埋進更多孩子的心里吧。
是想像師父那樣,不遺余力,毫無保留地把本事傳給下一代吧。
是渴望變成師父那樣,扛起民樂的擔子,也變成一個爬坡人吧。

當年的青年成了中堅,從前的中年進入暮年。長大后,我就成為了你。
兩代人的心血,路,是往前開拓了一些,但更好走了嗎?
國外備受追捧,國內(nèi)卻后繼無人。是從哪一天起,西洋樂器代表高雅、上層,而我們的民樂就意味著落伍、土氣呢?

在西方世界殺出重圍,在我們這兒兵微將寡。難道真如劉德海老師說的,到我的盡頭,更多苦澀和寂寞嗎?
我想起他中年時壯志凌云,發(fā)揚蹈厲,最愛彈《十面埋伏》。彼時是劉邦的心性吧,排兵布陣,勇往直前,相信不遠的將來有一場勝利。
到老,反倒是《霸王卸甲》,彈出了無盡的蒼涼。
這曲《霸王卸甲》,他總是說:“我認為自刎的畫面是不美的,只彈一聲刀落地就可以了。”
人到暮年,才體諒了霸王的蒼涼。兩年前的四月,金刀落地,大師長辭,一個孤獨的領(lǐng)路人倒下了。
霸王卸甲,講的是這樣的故事——
項王軍壁垓下,兵少食盡,漢軍及諸侯兵圍之數(shù)重。夜聞漢軍四面皆楚歌,項王乃大驚曰:“漢皆已得楚乎?是何楚人之多也!”
不知道劉德海老師聽到四面皆洋樂,唯有琵琶聲寂寂,內(nèi)心有怎樣的哀嘆。

這條寂靜的路,看起來還有很遠,很遠……
— END —
把一件事做到極致,
把一輩子獻給手藝,
這是我所理解的匠人匠心。
原標題:《這才是樂壇真頂流!可惜很少有人知道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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