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克忠】

1926年農(nóng)歷正月初七（2月19日）出生在廣西臨桂縣廟嶺塔山大隊馬家埠村。1944年考入黃埔成都本校二十期炮科（先在貴州開陽，后轉入貴陽炮兵學校），編入十五中隊；1947年，軍校畢業(yè)以后分配到第六十三軍；1948年11月在蘇北窯灣被林彪部隊俘虜；1949年年初回到桂林，新中國成立后當醫(yī)生直至退休；2008年7月當選為桂林黃埔軍校同學會會長至今?，F(xiàn)住桂林市施家園路。

一

我以前讀書的時候，班主任很有些古詩知識的基礎，我就向他學律詩、絕句。

因為年少的時候有了一點古文功底，到部隊以后就受益了。

我家里是廣西臨桂縣廟頭塔山大隊馬家埠村的，因為和全州縣的廟頭重名，后改為廟嶺了。

我家里世代行醫(yī)，從清朝咸豐年間祖上行醫(yī)到我這一代，已經(jīng)是第六代。我當兵前父母健在，父親在桂林市觀音閣開了一個帶藥鋪的診所，母親在家務農(nóng)。

我家里有三兄弟、兩個姐姐，我在家里排行第四。

抗日戰(zhàn)爭爆發(fā)那時，我正在讀高中。民國三十三年（1944），日本鬼子快入侵到桂林，大疏散開始，家里準備先搬到臨桂五通鎮(zhèn)暫避。我堂哥先去那邊租好了房子。我哥哥黎克鎮(zhèn)是黃埔軍校十四期炮科畢業(yè)的，參加過衡陽大會戰(zhàn)，知道仗打得很慘烈，可以講國軍在衡陽城內(nèi)的守軍是全軍覆沒。報紙上都登了，方先覺將軍在電報里和蔣介石講“來生再見”，是抱著必死的決心死守衡陽。

衡陽淪陷幾個月了，還沒見參戰(zhàn)的哥哥回來，當時家里以為他肯定戰(zhàn)死了，七月半的時候就給他燒包（桂林話，意思是祭品）。

沒想到他10月份回來了。他講當時戰(zhàn)場上死人太多，他是藏在死人堆里才躲過一劫，日本鬼子也不曉得哪些死哪些沒死。等日本人走了以后，他就從死人堆里爬出來。為什么搞那么久才回到桂林呢？因為他走錯了路，而且他白天不敢走，晚上才敢走，路上挨上兩三天餓是正常的。回家以后，他和我們講在五通這個地方哪里躲得了，衡陽大會戰(zhàn)中，衡陽那種平原大地都守了47天，像桂林山水這么多，地形復雜，守起來起碼要幾個月，到時候周圍的老百姓不曉得要死多少。衡陽周圍的老百姓死得很慘??！日本鬼子在那里燒啊，殺啊，搶啊，強奸了不曉得好多人。

所以他講桂林周圍是無論如何待不得，一定要向貴州方向走！

這樣我們?nèi)揖透淖兞酥饕猓艞壛讼惹跋攵愕脚R桂五通的念頭。于是，大姐一家?guī)闲『?，加上我們一家老少，開始向貴州逃難，計劃走到貴州都勻去。

一路上到處都是難民，人擠人，簡直就是沒有空隙。那種景象，慘啊！一路上到處都可以看見死人，不曉得有好多，有餓死的，也有挨日本飛機丟炸彈炸死的。

我們經(jīng)常沒有東西吃。走到后面，馬路兩邊的人逐漸少起來，當?shù)厝艘捕寂艿貌畈欢嗔?。到了晚上，我們見到空房子就住進去，有時候里面擺著兩三具尸首也照樣睡，你想找干凈的地方幾乎不可能。

一家人走到廣西上思的時候，日本人攆上來了。

當時我們正在休息，我哥哥因為打過鬼子，他一看就曉得是日本鬼子來了。

“日本鬼子追過來了！”他一聲大喊。

我、我哥哥、我外家哥哥幾個人拔腿就跑。因為和日本人只有二三十步的距離，父母親那些老的就只好站在那不動，他們想要跑也來不及了。

我外家哥哥陽松林是黃埔軍校十四期騎科畢業(yè)的，我們?nèi)齻€人分開跑，日本人就端著槍在屁股后頭猛追，還有十幾二十步就追上了。人哪里跑得過槍子？我想，一開槍不就完了。拼命跑了一段，沒見開槍，我心里還有點納悶。我跑到一個大園地，鉆過一片刺蓬以后連滾帶爬翻下高壕地，一摸臉上，給刺蓬劃得全是血?；仡^沒見有人追來，估計他們是不愿鉆刺蓬，當時鬼子主要是為了抓夫幫他們挑東西。

當時也不曉得是什么原因他們不開槍，心里只是覺得事情有點古怪。

跑過田垌，一個人進山里面躲起來。我心里想，這下難搞了，一家人都走散了，就在山里面等吧。過了一段時間，我哥哥找來了。因為他是看見我往山上跑來的，就順著這個方向找到了我。再過了一下，大概兩個小時以后，日本人已經(jīng)離開了，我老遠聽見有人用我們的家鄉(xiāng)話喊我的奶名，原來是嫂嫂來找我們。全家湊齊以后，決定改走小路，大路是肯定不能走了。沿途就慘了，一路上每天都挨搶一兩次。

那些人拿起刀啊，棍啊，攔路搶劫，也講不上是土匪還是當?shù)貭€仔，反正見人就搶。

小路上一起走著的難民大概有兩三百人。我們走著走著，才發(fā)現(xiàn)我外家哥哥沒跟過來。

后來，他在貴陽找到我們以后，我們才曉得他走到下司鎮(zhèn)一條死胡同里頭，被日本鬼子抓到做挑夫去了。他知道了為什么日本人當時不開槍，因為他們已經(jīng)沒有子彈了！當時有一個挑夫，走路的時候踩著一塊石頭跌了一跤，裝子彈的箱子被摔開了，里面滾出一堆石頭來。我外家哥哥一看當時的情形，就曉得日本鬼子沒有子彈了。既然已經(jīng)沒有子彈了，為什么還要抓夫呢？主要是為了壯膽，為了遮人耳目！這件事情可見日本侵略者大大的狡猾。

“當時日本人追你們的時候如果有子彈，你們早就沒命了！”我外家哥哥講。

我外家哥哥又是怎么逃脫的呢？因為他曉得日本鬼子已經(jīng)沒有子彈，膽子就大起來了。住在獨山那一晚，日本人把槍架在中間，自己圍成一圈睡覺，旁邊圍著被抓的挑夫。我外家哥哥找了一個靠門的位置假裝睡下，等日本人睡著以后，就半夜伺機偷偷溜出來了。

日本人后來只到了獨山，就退了。

二

我們一家人終于全部到了都勻。

我有一個本家叔叔是貴陽炮校畢業(yè)的，在炮校后勤部當上校主任。那個時候他們已經(jīng)轉移到貴陽，他剛巧回到都勻看一下，處理一些遺留事務。

碰巧，我們兩兄弟在都勻街頭東看西看找吃的，溜達的時候剛好遇上叔叔。

他看見我們以后大吃一驚，講你們怎么變成這個鬼樣子了？我們講在一路上什么都挨搶光了。都快要下雪了，我們身上只剩下一套短衣短褲，錢啊，衣服被褥啊什么都被搶光了。

叔叔看著我們發(fā)愁，就講，那先這樣吧，老大先去炮兵學校做個副員，是個閑職嘛，撈碗飯吃先。然后問我，炮校眼下正在招生，問我愿不愿意考軍校。我講怎么不想，如今這個情況哪里還有選擇，只剩下投筆從戎這條路了。于是，我就在貴陽考進了炮兵學校。

之前的炮兵學校就在都勻。我們就讀第二十期，他們實際上是代替成都本校培訓，都勻炮兵學校只有單獨的炮科。

我們進了軍校以后，分配的時候上面講，現(xiàn)在暫時很苦，預先給你們思想上有個準備。怎么苦法？老師講，雖然講是軍校，可是眼下連營房都沒有！

接著把我們搞到離貴陽70公里處，一個叫開陽的地方。那里是一個很苦的地方，終年陰雨不斷。

當時我們是三個中隊，住在一個破廟里。下雨的時候，外面下大雨，屋里下小雨。床上也隨時會被淋濕。吃的是什么東西呢？買菜基本上沒得錢，你好比講一個中隊100多人，拿現(xiàn)在的情況來講，可能只有十八、二十塊錢一餐的伙食費，100多人能吃到什么？所以根本就沒東西吃。經(jīng)常就是幾片葉子甚至純粹就是一碗清湯，吃的是糙米，還嚴重不夠。吃飯那是要講究戰(zhàn)略戰(zhàn)術的，怎么吃法呢？

你想再舀第二碗可能就沒得了，所以頭一碗只能舀半碗，兩家伙吃完就趕快舀第二碗，第二碗就堆起來了，這樣才能勉強充饑。

以前打日本鬼子的時候，我們在學校捐款，不像現(xiàn)在。怎么捐法？在講臺上面擺一個簍子，大家都上去捐，把錢啊手表啊往里放。名字都沒有登記的，捐完以后統(tǒng)一往上面交。

因為是炮兵學校，所以比黃埔本校學的科目還多，野戰(zhàn)炮、榴彈炮、山炮、232戰(zhàn)防炮、十五榴等都學過。還要學一些特殊情況下發(fā)炮，比如在黑夜中，看不到目標，但是要訓練在這種情況下怎么找準位置，閉著眼睛找密位，誤差不允許超過五密位。

我曾代表所在的中隊參加比賽獲得了一等獎。

這樣在開陽搞了一年。到1945年，日本鬼子投降了。我們學校就搬到了貴陽，具體地點喊什么我們曉不得，只曉得喊“十三公里半”。包括畢業(yè)以后，我們都不曉得那個地方喊什么，后來同學們之間講起，都是講我從“十三公里半”出來的。

那個地方距離貴陽市區(qū)十三公里半，我們的駐地，據(jù)說原來是一所小學。

我們就自己在那里修建、整理營房。

三

民國三十六年（1947）6 月，在“十三公里半”學習了一年半。 畢業(yè)以后，我被分到第六十三軍（廣東部隊，軍長林湛）炮兵營（營長徐為偕），在營部當少尉助理測量員。當時選人的標準是人要長得高大一點的，因為要搞測量，所以要求數(shù)學基礎也要好一點。當時我的數(shù)學成績不錯，就留我在營里，還有兩個同學分配到連里和排里了。

1947 年，我軍校畢業(yè)以后要去第六十三軍報到，途中經(jīng)過桂林的時候家里為我操辦了婚事，當時結婚四天以后就離開了，因為要趕去報到，屋里當時就講：“你結了婚馬上走就是。”

當時第六十三軍駐扎在安徽蕪湖、當涂一線，我們受命駐防在當涂縣。

炮兵由于一般和敵方隔一座山、一座嶺，基本上是看不到敵人的。所以炮兵要配備觀測所、觀測員。測量員要跑到前面山包上，找一處既可看到己方又可以看到敵人的地方，然后測量距離多少、角度多少，把測量的結果測算出來以后提供給陣地，陣地根據(jù)測量員提供的數(shù)據(jù)校好角度對準目標，設置好方向盤，然后發(fā)炮。每個炮兵連都有一個原點，可以拿一棵樹，也可以拿一個寶塔做原點，對好原點和目標以后，再上下左右調(diào)整，戰(zhàn)場上要求測量員算得快。從當時整體的精密程度看，還是德國的光學儀器好。

淮海戰(zhàn)役期間，在那前前后后待了一年零四個月。后來我們一路走，到民國三十七年（1948）11 月份，部隊開到蘇北窯灣一個小鎮(zhèn)區(qū)上，我們徹底被打垮，被林彪部隊俘虜。

解放軍把我們集中起來送到蘇北埠寧“解放軍官教導團”受訓、學習政策，學習了大概三個月這樣子。副營長因為職位比我高，就被送到別處去了，其他人也不曉得去哪了。

三個月以后，受訓結束，愿意回家的，就給你路費。我就選擇回來了。過了一段時間，桂林解放了。

四

因為我在抗戰(zhàn)前對醫(yī)藥就有點基礎，讀書的時候放假回來整天跟著藥鋪的師傅跑，那些藥我早就全部認得，怎么用藥怎么治病基本上也有些懂了，只是在醫(yī)學理論上不懂。回來以后，父親還開著診所，我就跟著他專心學醫(yī)。

1952 年年初，政府在靈川定江圩集中所有社會上的中醫(yī)考行醫(yī)資格，我考及格以后就在定江開了個診所。原來我們那個鄉(xiāng)不屬于臨桂，屬靈川定江所管，后來不曉得哪一年撥給臨桂的。我不久就擔任了定江鄉(xiāng)中醫(yī)學會學術組組長。

1955 年 8 月，我搬到桂林十字街“曹保元”藥鋪（注：“曹保元”與“熊同和”藥店、“巨豐泰”商行、“友信”商行同為桂林當時老字號）坐堂。這個藥鋪對于行醫(yī)的人來說個個都想去坐堂，十字街碼頭好啊，當時是一個在那當藥師的老鄉(xiāng)介紹我去的。

一年以后，東康聯(lián)合診所要我當醫(yī)生。我不想去。我剛來桂林，一貧如洗，連床鋪都是借的，想搞點錢，有了經(jīng)濟基礎再說?！安鼙Ｔ钡攸c好，加上我治好了一個原來他們沒有治好的病人，從那以后有了口碑，生意就更加好了。

桂林的醫(yī)生當時有“六大寇”（音）把頭，他們聯(lián)合起來要攆我走，就找到我們的店主任，說黎克忠是鄉(xiāng)下來的，又沒得執(zhí)照，你為什么要收留他？經(jīng)理回答，你們沒有權利管我們，要用誰是我們的自由。

后來，他們又要我進東康聯(lián)合診所。我和經(jīng)理講，不要理睬他們，桂林那么多沒有執(zhí)照的“白條子”他們不攆，憑什么攆我走？我是有正規(guī)執(zhí)照的，只不過是沒有桂林的執(zhí)照，更何況他們是學會，根本就沒有行政權！

衛(wèi)生局中醫(yī)科的科長趙健（音）和另一個同志又來磨了我一個多月，大概意思就講現(xiàn)在要搞合作化了，你總不去是不行的，不是你一個人的事情，聯(lián)合診所是要所有醫(yī)生都進來的啊。沒辦法，1956 年4月份，我就進了東康聯(lián)合診所。

后來中醫(yī)學會改選，他們見我確實有一定能力，就喊我當了桂林學術組組長，一直當?shù)酵诵荨?958年10月21號，成立桂林市中醫(yī)院，我是第一批進入中醫(yī)院工作的。

到1963年，他們把一些不需要的人辭退，又成立了聯(lián)合診所，我留在中醫(yī)院一直到1986年退休。在中醫(yī)院這幾十年，可以講桂林所有的中醫(yī)教學，沒有我不參加的——在職中醫(yī)進修理論提高課是我上的 ；荔浦縣在職醫(yī)生集中學習，我一個人上了 8 個月課；自治區(qū)批準的醫(yī)士班，高中畢業(yè)學四年的教學大綱是我制訂的，大概12 門專業(yè)課，我一個人教了6門。

按規(guī)定，我是1986年12月30號到退休年齡，實際到了1987年4月才讓我退。

五

2004 年，廣西還沒有黃埔同學會，我的同學在廣州喊我去那參加活動，從那一年起，我在廣州參加了四年黃埔軍校校慶。

現(xiàn)在我為什么能夠和臺灣等有關方面聯(lián)系得上呢？主要就是當兵那時候打下的基礎。因為不管在開陽也好，在貴陽也好，整理營房的時候，抄抄寫寫完全是我和一個喊李文乾（音）的同學負責。其他人當時羨慕得要死。為什么？那時候出操都是穿草鞋，穿一雙襪子的。沒得鞋子穿啊，個個的腳凍得要死，拿針扎都不曉得痛。而我們兩個人負責整理營房，在屋里抄抄寫寫，經(jīng)常不用出操，因此也不用挨凍，所以人家都羨慕死了！

李文乾后來在撤往臺灣的時候，跟著郝柏村一起過去了。因為在一次戰(zhàn)斗中，郝柏村負傷以后是李文乾把他背下戰(zhàn)場的，郝柏村到臺灣當了“國防部部長”以后，就讓李文乾當了辦公室主任。再后來郝柏村去做“行政院院長”，李文乾又跟著去當他的辦公室主任。因為當年和這個同學關系比較好，后來聯(lián)系上，我們每一年都向臺灣有關方面寄送賀年卡，建立了友好關系。郝柏村90歲生日的時候，我寫了一副空心的壽字，在里面畫上桂林山水，再以“柏村”兩個字作了一副對聯(lián)鑲在“壽”字兩旁，送給郝柏村，他不久就親筆回信表示感謝。后來郝柏村的兒子郝龍斌當選臺北市市長，我畫了一幅荷花圖送給他。荷花屬君子之花，出污泥而不染，我在信里寫到“希望你在臺灣做一個好官，為人民謀福利”，這個意思他們一看都心里明白了，然后都會親筆回復。現(xiàn)在我們每一年都會有賀年卡互相來往。

我們的黃埔軍校同學組織成立“黃埔軍校同學會”，臺灣方面喊“黃埔四海同心會”，我們的后代聯(lián)誼會前年專門去臺灣參訪，那邊招待還不錯。后來臺灣“廣西同鄉(xiāng)會”的人到桂林參訪，我也畫了一張松鶴圖贈送給他們。畫松鶴是寓意兩岸同胞骨肉情深，天長地久都不分離。他們專門送了一壇臺灣的酒以及土特產(chǎn)、錦旗給我們。兩岸雙方這樣的友好往來也在逐年進行，政府也非常支持我們的聯(lián)誼工作，給我們黃埔軍校同學會的經(jīng)費也逐年增加。這些年有臺灣、湖南等地相關人士來桂林參訪，市委統(tǒng)戰(zhàn)部都派專員熱情接待。

2008年6月16號黃埔軍校校慶，桂林黃埔軍校同學會改選的時候我當選為會長。

我1957年加入農(nóng)工民主黨，算是老黨員了，現(xiàn)在中醫(yī)院第一批黨員里也只剩下我一個，其他人全部都走（去世）了。

黃埔二十期的同學李文乾，去年寫信過去他還回了信，現(xiàn)在算來又快一年了，不知道他現(xiàn)在怎么樣。我們在大陸的同學也在逐年減少。桂林的黃埔生開始的時候有160多個人，現(xiàn)在只剩18個。二十幾年過去了，這個數(shù)字也不一定準確，有些同學沒有聯(lián)系上，你像全州的黃海潮，桂林保衛(wèi)戰(zhàn)中七星巖“八百壯士”里唯一的一個幸存者，我是在《桂林晚報》上面看到他的消息以后，才去全州縣找到他。

找到他的時候，接過慰問金，他硬是流下了眼淚，因為過去的幾十年來從來沒有人去問過他，他一直都是講不出話，抬不起頭。當時他講，這個封包我不用，等我死的時候，我要帶進棺材里頭！我就是沒有飯吃我都不用它。從那以后，黃海潮年年都從全州縣上桂林來參加黃埔軍校同學會活動。還有一些同學有顧慮，不愿意參加黃埔軍校同學會的活動，怕惹事。像去年去世的梁輝，之前一直沒有參加過我們的活動，直到我當了會長以后，去動員了好久才來。他開始不想?yún)⒓邮裁唇M織，怕惹麻煩。我講，不會有什么事。整個形勢已經(jīng)有轉變了。

我當了桂林市政協(xié)第三、四屆政協(xié)委員，兩屆都是常委。前年，我又參加了桂林市科普演講團醫(yī)藥分團專家組，現(xiàn)在還去給有關單位講課，主要講“老年保健與長壽”。最近，桂林市剛成立的“海外聯(lián)誼會”聘請我為顧問。

現(xiàn)在家里面的小孩都蠻孝順，我結婚以后育有二男一女。

當兵那些年，感觸也不大，一下就過去了。整天都是行軍打仗，轉來轉去的，一下在當涂，一下在蚌埠，一下又到了蘇北阜寧這些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