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尋求“作品”的我們,在追求一種“作為世界的存在”
不管再怎么詬病放假方式,假期一到,人們依舊義無反顧地沖出家門,沖到名勝古跡,沖到商圈百貨,沖到大街小巷,在摩肩接踵的人群里,還不忘舉起手中的各種影像設(shè)備,記錄下曾經(jīng)來過的身影。

手機拍攝的普及,給了更多人隨時記錄生活的能力,無論是留下的影像片段,還是可以媲美專業(yè)的攝影作品,都蘊含著如是雙重含義——作為生活的記錄和作為作品的留存。
一方面,人們希望記錄下自己的足跡,另一方面也希望在行走之間,給這個世界留下一個值得銘記的作品。有的時候,后者的意義以及被人報以的希望還要更大一些。

就像在平日的公園中,經(jīng)常會看到一個平常的景色之下,擺著一個個長槍短炮的鏡頭,一眾攝影愛好者要么是記錄著日出日落,要么就等待著倦鳥歸巢。雖然這些“作品”最終大多都不會被銘記,甚至都不會被觀賞,但這些人依然對此投入了極大的熱情,仿佛自己手中的作品,終將會被世人所稱頌。
實際上,還有一些更為隱性的對作品的追求,隨便打開一個社交軟件,最為流行的就是健身、跳舞、瑜伽、跑步,人們除了分享運動的過程,還將自己的身體的影像以作品的形式呈現(xiàn)出來。這不僅僅是對一種健康生活習(xí)慣和身心追求的記錄和分享,更是人作為一個主體,對自身存在的證明。

然而,這種對“作品”的訴求在當今的社會中,并不容易被滿足。這種不容易是相較于過去而言,相較于那個手工的年代,“作品”的可見性幾乎消失了。對這個變化描述最為透徹的要數(shù)亞當·斯密,他將規(guī)?;纳a(chǎn)與分工協(xié)作當作工業(yè)起飛的引擎,而專業(yè)化的分工,也是阻斷人們跟“作品”之間聯(lián)系的最關(guān)鍵因素。
在手工時代,很多人被職業(yè)所標識,在西方有一些姓氏,都來自于裁縫、鐵匠、面包師等職業(yè)。那時候人的工作產(chǎn)出,跟他們的需要直接相關(guān),在沒有分工的介入情況下,人幾乎要直面他人得需要而產(chǎn)出一個完整的“作品”,無論那是一把斧子,還是一個饅頭或面包。

盡管對那個時代人的自我認同感難以追溯,但他們與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從如今的視角來看,是要更加緊密的。因為他們的存在創(chuàng)造了一些新的存在作品,這些作品直觀可見,同時也被他人需要,一個人的社會成就感,無非就是源自于被需要的感覺,除去親緣關(guān)系的那種情感需要之外,創(chuàng)造的產(chǎn)物被他人需要就是人所能獲得的社會成就感的全部了。
但如今,在工廠生產(chǎn)線上的人們并不知道所生產(chǎn)的手機跟自己的直接關(guān)系,在公司電腦前的人們也并不知道公司營業(yè)收入以及股價跟自己的直接關(guān)聯(lián)。社會化的分工硬生生的將人和他們的工作產(chǎn)出,即“作品”之間的聯(lián)系扯斷了,雖然不能說“作品”代表了一個人的全部存在,但在很大程度上,作品就是主體跟這個世界的聯(lián)系,甚至作品就是主體作為這個世界一員的另一種呈現(xiàn)。
這并不是簡單的臆斷,現(xiàn)代社會中由于跟自己工作產(chǎn)出的割裂所帶來的成就感缺失所帶來的種種現(xiàn)象,諸如虛無感以及不斷尋求新的作品的替代,都是很好的證明,證明了人在作為一個獨立的個體存在的同時,也在追求一種作為世界的存在。

作為世界的存在,并不僅僅意味著作為世界的一份子而存在,就像滴水藏海一般,個體需要真正的融入世界的整體,不是作為一個原子組成,而是作為一種有機的融合而存在。
那些宇宙的塵埃凝聚成的肉體凡身,都有一種在有限的威脅下,追求無限;在分裂的個體中,尋求整體的本能。作為世界的存在,是對物質(zhì)層面作為個體存在的一種超越,個體的情感、創(chuàng)造力、奮斗以及野心和追求,最終將看似跟世界分離的個體,又拉回到世界當中。

現(xiàn)代社會的飛速發(fā)展,將人們聚在一起,但其內(nèi)核的運作機制,又將人們隔離開,同時也將人們跟世界隔離開,甚至切斷了人們重返世界,重歸作為世界存在的可能。人們就像是被關(guān)在家門外的流浪漢,徘徊之余,依舊在努力,尋找著重回世界的契機。
尼采斷言了上帝之死,炸掉了人們通往天國的信仰橋梁,而另一座通往世俗世界的橋梁也搖搖欲墜,人們無法用自己的作品證明自己的存在,只能困在內(nèi)心的孤島當中,“人”也死掉了。

?誠然死不過是一種隱喻,更為貼切的是人溺在虛無的水中,掙扎之后,也許沉默,也許能夠重新找回跟這個世界的關(guān)聯(lián),尋找到全新的“作品”,通向新的作為世界的存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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