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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慧敏

人誤天一時，天誤人一年。豐收在望的麥子遭遇一場有一場爛場雨，這一季的收獲，這一年的希望也被泡在湯里。雨后泥濘的田疇，農人在發(fā)黑的麥浪中揮汗如雨爭分奪秒搶收，爭取把損失降到最小。

茶葉在變成龍團鳳餅、密云龍、龍團勝雪之前也是和麥子一樣靠天吃飯的農作物，除了充分優(yōu)質的地理條件滿足生長之外，采茶時的天氣和溫度也直接決定著它的品質。

春到北苑，漫山遍野的茶樹從冬眠中醒來，一場盛大的喊山儀式由來已久。當年唐明皇在春寒料峭的宮里率領近臣和后宮嬪妃羯鼓催花，他們唱歌，他們跳舞，他們的鼓聲催開了春水岸邊的一樹杏花。于是，就有了北苑的“喊山”。

根據(jù)驚蟄前茶園的氣候，當?shù)毓賳T定下喊山祭拜茶神的時間，同時也是開山的日子。到了那天，官員們儀仗威嚴和民眾浩浩蕩蕩來到茶園，一邊擊鼓一邊齊聲高喊“茶發(fā)芽”，聲振寰宇?！耙孤?chuàng)艄臐M山谷，千人助叫聲喊呀。萬木寒癡睡不醒，惟有此樹先萌芽。”歐陽修的詩記載當時喊山開山的盛況。

喊山之后，北苑迎來一年最繁忙熱鬧的季節(jié)。

“茶工作于驚蟄，尤以得天時為急。輕寒，英華漸長；條達而不迫，茶工從容致力，故其色味兩全。若或時旸郁燠，芽甲奮暴，促工暴力，隨槁晷刻所迫，有蒸而未及壓，壓而未及研，研而未及制，茶黃留漬，其色味所失已半。故焙人得茶天為慶?！?/p>

最好的茶天時乍暖輕寒，微風不燥，陽光在薄薄的云層后面。茶芽在溫潤微冷的空氣中抽出細嫩的茶條，一樹英華嶄露頭角。茶工們不緊不慢用指尖采摘茶葉，時不時唱上兩句：妹妹你坐船頭，哥哥在岸上走......翻譯成閩南話就是：茶葉一蘿蘿裝起來，哥哥背上肩妹妹頂著藍天......采呀采呀你的愛，紅呀紅呀羞滿腮......

可是，一旦天不遂人愿，驚蟄前幾天氣溫急劇上升，太陽當空照，茶樹上的茶芽爭先恐后萌芽抽條，茶工天不亮就要上山，趁天氣趕農時，手忙腳亂連掐帶拽，別說唱采茶歌撩妹，就是喝口水都沒有時間，即便這樣仍然有許多茶樹等待采摘。

如果氣溫上升，因為忙著上山采茶，采下的新茶蒸過來不及壓實，壓實之后來不及細研，等騰出時間完成這些工序，“黃花菜有些涼涼了”。

采茶最好的時辰是天亮到太陽出來這段時間，采摘之前要留好指甲，用長指甲掐斷新茶。如果使用指肚采摘，新茶就會沾上采茶人的手氣汗味等，失去新鮮潔凈。

茶農隨身背法人茶簍其實是個盛滿清水的茶桶，采下的新茶直接扔進清水中。雀舌形狀的茶芽都被視為“斗品”極品，一槍一旗也就是一芽一葉的稱為“揀芽”，也稱“中芽”，一槍二旗也稱一芽兩葉又次之。

有些茶葉剛萌芽時，會生長出兩葉包裹的茶芽，稱為“百合”。采下之后則會留下茶芽的蒂頭、稱為“烏蒂”。揀選茶葉時、如果不去除“百合”就會影響茶葉的味道，如果不去除“烏蒂”就會影響茶葉的色澤。

田田詩客句，閑傾荷露試烹茶。閑情歲月一杯茶，一芽一葉，經過怎樣的艱辛和繁瑣，化作入口的清香綿柔回甘生津。陽羨春茶瑤草碧，還來憐惜采茶人。世上原本就沒有歲月靜好，不過是有人背著茶簍踏著泥濘，還必須藉著天時地利人和風輕云淡的成全，就像人與人，在最好的年華里和最好的你相遇，才算不辜負自己。

參考資料：《大觀茶論》趙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