劇照 | 《星空》

一個月后，陸玨把一本人物像畫冊遞給我。他依舊低著頭，不說話。

我們時常在一起畫畫。這本我以前從沒見到的畫冊，畫中每個人物的表情都有微妙不同：欣喜若狂或嬌羞竊喜，號啕大哭或只是眼眶濕潤。

我一頁一頁翻閱著這本畫冊，手時不時跟著他的畫筆劃出不同的線條，淚珠滾滾地流下，浸染了他的畫，我感到抱歉，可是我停不下來。

這些畫作告訴我，他理解了那天我的“自言自語”。

對于說不出話的我，有什么比對方理解了我的發(fā)聲，更為珍貴？

離開

在聾啞學(xué)校的最后一年，我開始琢磨要去正常學(xué)校的事情。

陸玨媽和我媽一起去咨詢了幾個初中學(xué)校，有學(xué)校表示可以考慮我，但陸玨始終無人肯接收。兩位母親一直保持著緊密聯(lián)系，我們也經(jīng)常去彼此家里串門。

陸玨媽媽大學(xué)畢業(yè)，后來又去了國外留學(xué)。陸玨生病之前，她和陸玨爸爸一起經(jīng)營幾家公司，自己擔(dān)任公司的室內(nèi)設(shè)計師。陸玨生病后，她放棄了事業(yè)，專心做起全職媽媽，把全部精力放在陸玨身上?？尚Ч⒉缓?，醫(yī)生說，過度的關(guān)注可能會起反作用，讓孩子倍感壓力。

阿姨就又投身工作，但始終不不會太忙。她悉心照顧著陸玨的衣食起居，陸玨在學(xué)校出了事，她總是第一時間趕過來。

印象中，阿姨總是半跪著跟陸玨說話，為了和他的視線保持平視，試圖讓他理解理解，要和別人用眼神交流。她還總是從背后抱著陸玨，手把手地教他畫畫，那時候除了她和我，沒有人肯定陸玨的畫。

盡管她在陸玨面前從來都是輕聲細(xì)語，面帶微笑，可好幾次，我都看到阿姨在我面前崩潰大哭。

被初中學(xué)校拒收的同時，陸玨在學(xué)校又一次受到欺負(fù)。又看到阿姨落淚，我走過去安慰她：

“阿姨，陸玨才不是別人口中的精神病。他在畫畫上很有天賦，堅持下去，肯定比普通人優(yōu)秀得多。”

我是在安慰和鼓勵阿姨，也是安慰和鼓勵自己。

那時候，我的發(fā)聲練習(xí)也有了進步。七年來，我嘔吐了無數(shù)次，舌頭無數(shù)次被咬出血，老天終于有了回應(yīng)—我勉強可以開口講話了。

我很開心，但是回家后，發(fā)現(xiàn)同齡人都在準(zhǔn)備小升初考試，想到與他們?nèi)諠u拉大的差距，我內(nèi)心感到焦慮與恐懼。

在聾啞學(xué)校我感受到了小確幸，可我知道，這彌補不了我的“大不幸”。和陸玨的友誼，不足以抗衡我多年 “苦心經(jīng)營”的逃離。

我知道，是時候離開了。有意或者無意，我疏遠了陸玨。

我日夜不休地練習(xí)自我介紹，開始準(zhǔn)備人生第一個正常學(xué)校的教務(wù)主任的審查。結(jié)果，教務(wù)主任拿著體檢表，一項項跟我媽媽解釋，這個孩子這點不達標(biāo)，那點也不達標(biāo)。

我像一具行尸走肉，跟著媽媽輾轉(zhuǎn)幾個學(xué)校去面試。最后，是媽媽紅著眼眶從一家重點學(xué)校的教務(wù)處出來。六年后，她的膝蓋上又一次黏上灰塵。

媽媽對我說："以后在這兒好好學(xué)習(xí)，好好表現(xiàn)?！蔽医K于被一所“正常”學(xué)校錄取了。

我開始收拾東西，辦理轉(zhuǎn)校手續(xù)，還特意避開陸玨。回到家后，我有了自己人生里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暑假。

我不再強迫自己每天練發(fā)聲，我在家睡了一個月，睡醒就吃東西，去錄像廳看電影，然后接著睡。沒人打擾我，我自己也非常享受這最后的清靜時光。

決裂

暑假里，我常常會想起陸玨，他只有我一個玩伴。我心里似乎也清楚，我的疏遠會對他造成怎樣的影響。但我狠心沒有聯(lián)系他。

快開學(xué)了，阿姨帶著陸玨出現(xiàn)在我家門口，看得出她面有難色。我媽跟她寒暄了幾句，我瞥見陸玨怯生生地站在她身后，手里拿著一卷紙。

“小雪，陸玨好長時間沒見著你了……陸玨還是那樣，成天一個人玩兒。就是他畫了好些畫，估計是給你的，要不你看看？”

陸玨媽媽一如既往的客氣溫柔。

幾個月過去，陸玨見到我，生疏了很多。他一直躲在阿姨身后，阿姨把他手中的紙交給我。

“不用了?！蔽颐鏌o表情地講出來。

我媽驚愕地看著我，圓場似地說：“我們家雪就是不跟陸玨客氣，畢竟一塊兒長大的，這畫我們就留著了。你看你們還大老遠跑一趟，快進來坐……”

“我說不用了?！蔽乙膊恢雷约寒?dāng)時哪兒來的冷酷和堅決。

“你這孩子怎么回事……”媽媽著急了，她第一次以嗔怪的語氣跟我說話。

“不用就是不用。”我絲毫沒有動搖。

媽媽不管了，一把接過阿姨手里的畫遞給我：“你看看，你不是最喜歡陸玨的畫了嘛?！?/p>

“我，現(xiàn)，在，不，喜，歡。”我逐字說出這句話，吐出的每個字都無比用力。并把陸玨的畫揉成一團，當(dāng)著陸玨和阿姨的面，狠狠摔在地上。

陸玨一直躲在阿姨身后，我看不見他的表情，卻一直逼近他，篤定地說：“你根本就什么都不懂?！?/p>

然后頭也不回地走過他，逃出家門。

身后傳來媽媽的道歉聲，還有阿姨的啜泣聲。我告訴自己，不要回頭，不要想象當(dāng)時陸玨的任何表情和動作，不要好奇他有沒有生氣或傷心。

我提醒自己，現(xiàn)在必須和正常的小孩交流，而不是一個人自說自話。陸玨已經(jīng)是我生命里的“過去式”了。

我躲在一個幽暗曲折的墻角，那是我的常駐地，安靜得可以聽得到自己的呼吸聲。我像往常一樣蹲坐在那里，憋著氣，咬著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我畫在墻上的“正”字。

那是我的失敗記錄。一天沒有完成發(fā)聲練習(xí)的目標(biāo)，就畫一筆，慢慢的，整面墻都被我的正字填滿。

最后，我松出一口氣，眼淚奔涌而出，心里念著：

再見，陸玨。抱歉，陸玨。

我終于過上了夢寐以求的生活，向往已久的“正常世界”終于向我打開了大門。

這里有正常的同學(xué)，正常的課程，正常的交際，正常的一切。不同的是，我變成了最不正常的那個人。

那時，同學(xué)稱我為“石雕”，因為我早上到學(xué)校，會一直在自己的座位上坐到晚上十點。不論誰見我，都在一動不動地埋頭學(xué)習(xí)。

別人三天才能做完的作業(yè)，我一天就做完，每次數(shù)學(xué)考試，百分之八十的習(xí)題我都練過手。我始終記得媽媽膝蓋上的灰塵，我需要用漂亮的成績單，證明我存在于這所學(xué)校的合理性。那時候，我的成績一直穩(wěn)居學(xué)校年級前十名。

可上課背誦課文時，我仍然無法順利通過。失語癥依舊會不時地拜訪，我表情抽搐、雙手發(fā)抖，臉在發(fā)燙，整個人擰巴在了一起，手蜷縮著完全松不開。

“你坐下吧?！崩蠋熀苁巧平馊艘狻Ｃ看喂_課，他們也會“善意”地問我：“你說話困難，要不，就別上公開課了吧”。

我本以為自己已經(jīng)做好準(zhǔn)備，準(zhǔn)備好面對所有突如其來和理所應(yīng)當(dāng)?shù)膶擂巍?/p>

可當(dāng)同桌的男孩開心地模仿我說話的怪模樣，周圍的人被逗得哈哈大笑時，我仿佛回到了以前，伙伴們把我圈起來，朝我扔小石子的時刻。

好不容易挨到畢業(yè)。畢業(yè)典禮那天，我卻被選為學(xué)生代表發(fā)言。教導(dǎo)主任不放心，特意找我確認(rèn)，能不能上臺。我猶豫了幾秒，回答：“好。”

其實答應(yīng)的那一刻，我就后悔了。

提前一個星期，我便開始失眠，我一遍遍背誦著演講稿，好不容易睡著，媽媽說我夢里都在神神叨叨。

演講那天，不出意外地，我完全僵在臺上，臉憋得通紅，臉部肌肉痙攣得更加嚴(yán)重，嘴唇上下打著仗，手顫抖著扶著話筒。

我不敢抬頭，眼睛一直盯著講臺上早已滾瓜爛熟的稿子，可腦子一片空白，不知道如何才能把紙上的字傳達給別人。

臺下由一片寂靜開始變得“熙熙攘攘”。我沒有抬頭，也能想象得別人詫異和戲謔的眼光。

我抿著嘴，眼淚在眼眶里打轉(zhuǎn)。班主任走上臺，拍拍我，輕聲對我說：“沒事兒啊，咱下去吧?！?/p>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我跟著老師走下臺。

我一直期待，自己能在這個“萬眾矚目”的時刻證明自己，卻又一次被命運結(jié)結(jié)實實地扇了一個耳光。

我開始想，是不是不管我怎么努力，我這輩子都無法克服失語癥的不期而至？要時刻準(zhǔn)備著迎接這樣的難堪時刻？要一輩子背負(fù)這樣的陰影和厄運？

我回到家，不哭，也不鬧。漸漸的，我開始不吃飯，不洗臉，整個人形容枯槁。

沒想到，是陸鈺帶著他遲來的告白，將我從痛苦中解救出來。

重逢

初三暑假的末尾，陸玨又一次敲開我家的門，手里是一些皺巴巴的畫卷。

阿姨站在門外，陸玨主動走進來。我知道阿姨和媽媽從來沒斷過聯(lián)系，她們幾乎成為了“戰(zhàn)友”。至于他，我已經(jīng)三年沒見過了。

我從椅子上站起來瞟他一眼，他長高了不少，臉也長開了，變得很清俊，眼神有了光彩，但整個人還是很瘦削。我莫名感到欣慰。

兩位媽媽很是善解人意，寒暄了幾句，一起出去買菜了。

我們大概僵持了兩分鐘。他不能開口，我也不知道要說些什么。他慢慢走近我，距離我大概二十公分的距離時，把手里的畫卷輕輕遞過來。我有點不知所措。

這些年來，我從不敢和他靠這么近。就連帶他走路，經(jīng)常也只是拎個衣袖，我怕觸及他的底線，怕他感到不安。

我慢慢打開畫卷，是三年前被我揉爛的畫。畫的中央是一株帶著四根刺的玫瑰花。

那些年，我為他“朗讀”《小王子》的時候，告訴他小王子是那樣深深愛著他的玫瑰。

陸玨用雙手捂住我的耳朵。世界瞬間安靜下來，安靜得仿佛時間靜止了。而后他放下手，擁抱了我。

隨即，他在我的后背輕輕拍了拍，我知道他在告訴我：“沒關(guān)系?！?/p>

最后，他挺了挺身子，嘴比平時張得更大了，雙手在空氣里比劃著。他終于用模糊的發(fā)聲很洪亮地講出一個詞——告白。

守候

十年來，我第一次聽見陸玨“說話”。

不知怎么回事，我心里筑就的堅固圍城一下子倒塌了。我抬起頭側(cè)眼望著陸玨，他第一次正式回應(yīng)我的注視，又或者，他一直在注視著我，只不過我沒有在意。

我一個字也吐不出來，趴在陸玨肩上泣不成聲?？薜酱瓪?，他不斷輕拍我的后背，用他的方式告訴我“沒關(guān)系”。

喜歡就要講出來，要看著那個人，要擁抱那個人，在那個人遇到困境的時候，要像騎士一樣出現(xiàn)——這是我灌輸給陸玨的關(guān)于“告白”的含義。

我一直向往著電影里守候女主的男主們，想象如此不堪的自己，也是可以被愛的。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真的成了電影女主角。即便我用刺扎過他，也被他的刺扎了許久。

終于，我能夠確認(rèn)，自己干涸枯燥的生活里不只有忍耐和等待，還有甜蜜和守候。

前進

我如愿考上重點高中的重點班，混跡在“正常人”中。而陸玨，阿姨替他選擇了藝術(shù)學(xué)校。

他一直作為美術(shù)練習(xí)生進行著自己的創(chuàng)作。他的話始終很少，好在我們倆早就不需要言語來溝通了。

我不知道他自己有沒有“創(chuàng)作”的概念，我想對他來說，這是一種本能，一種表達的本能。

他每周都會送我一幅畫，或是我的畫像，或是我們一起畫畫的場景。有時我在他畫室外等他，觀望他，等再久都沒有關(guān)系。偶爾他看到我，會把我拉到他身邊。

我的心怦怦直跳，我看著他，他沒有回頭看我。我能感受到他想第一時間讓我看到他的“表達”，對我的表達，對美好的表達，對這個世界的表達。

有時我們會一起作畫，我仿佛跟著他進入一個迷人的世界，一個純粹的天堂。

我把這理解為是一種“線條接龍”，譬如他畫了雪人，我就在雪人頭頂上畫個太陽，然后他再給他的雪人添把彩虹傘。像猜謎語一樣，你不知道對方腦洞有多大，能拋出什么東西給你。

有時我會被他難住，覺得他在故意刁難我，我只能回以“報復(fù)”，胡亂添上荒謬的幾筆，破壞他的構(gòu)圖。我看著自己的“杰作”，忍不住哈哈大笑。

他則有點無奈，甚至哭笑不得。漸漸的，陸玨有了屬于他自己的笑容，盡管這種笑容羞澀靦腆，看起來憨憨的，但是，我覺得很美。

在陸玨沒有深入過的現(xiàn)實世界，我的學(xué)業(yè)很重，升學(xué)壓力很大，尤其是我始終無法完全像別人那樣流利地講話。

高中時，有一次課堂發(fā)言，我的失語癥再次爆發(fā)，我努力地想要講話，卻感到眩暈和難受。我沖出了教室，在走廊上止不住嘔吐，全身痙攣。

在他們眼里，我依舊是一個“怪人”，再優(yōu)秀的成績單，都擋不住他們樂此不疲地模仿我說不出話時，嘴歪眼斜的模樣。

一次，我把陸玨的畫帶去學(xué)校，那時我常常幫老師出板報，畫畫功底也不錯。同桌誤以為是我畫的，偷偷拿去，幫我報名了一個青少年繪畫比賽，代表整個學(xué)校去參加。

我原本有機會澄清事實，卻鬼使神差地答應(yīng)。我太想讓那些嘲笑自己的同學(xué)，對我刮目相看了。

正式比賽那天，在考場上，我思量再三，我不能去這樣占陸玨的便宜，我交了白卷中途退場。學(xué)校給了我記過處分，我也因此失去了那年的自主招生名額。

平日最喜歡的老師生氣地要我“退學(xué)”。我也沒作任何解釋，沒有講出同學(xué)，也沒有講出陸玨的事情。

我回去向陸玨一家道歉，他們也都原諒了我。

是陸玨的純粹，凈化了總是悲觀陰暗的我。

看星星

高三那年，我們生日前夕，陸玨媽媽邀請我跟他們?nèi)胰ヒ盃I。

那時我復(fù)習(xí)準(zhǔn)備模擬考已經(jīng)有一個月了，黑眼圈和羅鍋背已經(jīng)不能再明顯，我還沒開口答應(yīng)，阿姨一把拉住我，親切地跟我說：“去吧去吧，你們倆生日離得近，一起過。你也該好好放松一下了?！?/p>

就這樣，我跟陸玨一家出發(fā)了。我有點興奮，一直囿于電視框和投影布的我，好像從來沒有見識過真正廣闊的天地。我一直張著嘴，感慨自然的美妙和神奇，我不知道自己家的周邊竟然可以看到那么美的星空。

小時候，陸玨的父親常帶他去郊區(qū)野外看星星。我們縣郊地帶有一片山區(qū)，開過一段顛簸的山路，我們開始向一個開闊高地進發(fā)，星星暫時被周圍的群山擋住，周圍一片幽黑，突然陸玨用手捂住我的眼睛，慢吞吞講出一句：“手、可、摘、星、辰?！?/p>

終于到了徹底離別的時刻。他們一家人辦完所有手續(xù)準(zhǔn)備離開。阿姨擁抱我，我又擁抱了陸玨。

過安檢后，在五十米開外的距離，他用手語對我比了一句話——“我愛你”。這是我最后從他那里接收到的信息。

我對他笑了笑，揮手告別。在他轉(zhuǎn)身后，我才用手語回答了他——“謝謝”。

陸玨一家移民后，我們就斷了聯(lián)系。

他在國外學(xué)習(xí)畫畫。后來我在某個外網(wǎng)網(wǎng)站上看到過一個插畫師的作品，我一眼就認(rèn)出右下方那個熟悉的簽名，來自陸玨。他雖然不是知名畫家，也算是有了自己的事業(yè)。

我考上了重點大學(xué)，后來又被保送到北大讀研，但人生依舊諸多不順，我做過記者、律師助理，現(xiàn)在在做市場管理工程師。一個曾經(jīng)話都說不出的人，卻一直選擇靠嘴皮子謀生。也許是始終放不下自己的缺陷，想要證明什么。

過程中，因為說話結(jié)巴，我被采訪對象奚落過，在律所差點輸了官司，談合作時丟過客戶。我也能想象，陸玨現(xiàn)在生活里的種種不便。但每次倒下，我內(nèi)心都清晰地知道，爬起來吧，人生還要繼續(xù)。

前幾年回家，錄像廳早已不在，打聽了下，老板關(guān)了過時的錄像廳，開了間書屋和咖啡館。我們吃了頓飯，喝了酒，談了電影。聊天中他告訴我，當(dāng)年我總往錄像廳跑，他看我不會說話，又喜歡電影，專門留出一個單間隔廳給我，避免我跟其他看黃色錄像帶的大人一塊。

“不過那時，你媽經(jīng)常來店里找我吵架。”

我心里觸動，那一刻，我發(fā)現(xiàn)自己還算幸運。

最后，老板問我：“你看著不錯……那個孩子怎么樣了？”

我沖他笑了笑：“都好。我們都好?！?/p>

我們已經(jīng)戰(zhàn)勝過最強大的厄運。以后即便有不好的地方，也沒什么跨不過去的吧。

*文中人物皆為化名。

（已完結(jié)）

作者程芮雪，市場管理工程師

編輯 | 崔玉敏

本文原載于公眾號“真實故事計劃”，如需轉(zhuǎn)載，請至公眾號后臺聯(lián)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