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事市場營銷凡二十幾年，從旁觀者的角度，張大千的很多故事，諳熟人情世故，能上微博熱搜，寫微信也是十萬加作者。但張大千的仕女圖，卻欣賞不了。”

收藏家、蕓廷藝術(shù)空間發(fā)起人、長期互聯(lián)網(wǎng)從業(yè)者王帥近期陸續(xù)以文字記錄了收藏一批近現(xiàn)代畫作的心境與瑣事。澎湃藝術(shù)本期刊發(fā)的是《一張意外的張大千》與《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淺談流沙河周夢蝶》。

一張意外的張大千

自古文人相輕，同行成惡，為女人反目成仇。我覺得這三點，我和張大千先生都有相似之處。

我也靠筆頭子吃飯，從事市場營銷凡二十幾年。從旁觀者的角度，我覺得張大千的很多故事，諳熟人情世故，能上微博熱搜，寫微信也是十萬加作者。

第三點確實值得商榷，純屬個人感受。我總是覺得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的表達(dá)，不能光看表達(dá)的技巧和能力，而是看表露出來的審美取向。我對張大千的仕女圖真是有不同觀感，敷粉太重，有失清麗，華服簇?fù)?，不素不樸，鼻子鷹鉤，暗藏殺機，偶爾一瞥，不僅驚鴻，而且驚魂。

欣賞不了。老王和老張，同行不同路，因此不能愛屋及烏，對張大千的畫作放到一邊。

王某人看線更看臉，熟讀聊齋，識得妖氣。但各美其美，倒也相安無事。

某年得王秋湄征集的畫作一冊。王秋湄滬上名士，與黃節(jié)，黃賓虹多年至交，也與張大千兄弟友善。

其箋紙藍(lán)色花邊，素雅簡潔，非常獨特。其中黃賓虹為其作《秋水伊人》，取 “蒹葭蒼蒼，白露為霜。所謂伊人，在水一方”之意，暗合秋湄字義。

黃賓虹《秋水伊人》

另《蒹葭懷舊圖》更具深意，因兩者舊友黃節(jié)于1935年1月24日去世，黃節(jié)號“蒹葭樓主”，著有《蒹葭樓詩》。三人是早在清末民初即已相識、相知的老友，所以黃賓虹作“蒹葭懷舊”贈王秋湄，有懷念故友之意。

二圖布局疏曠清遠(yuǎn)，筆墨秀勁灑脫，淡然脫俗。

黃賓虹《蒹葭懷舊圖》

觀看良久，再往后看，是一張《黃山云錦花》。此圖取法明末清初著名畫家陳洪綬工筆花鳥畫，線條方折勁挺，設(shè)色古艷濃重，石青石綠明艷，朱砂紅花鋪面，意趣稚拙古雅，功力絕對精到。

張大千所畫。

張大千《黃山云錦花》

王某人曰：既然無冤無仇，何來劫波渡盡之感？世界上總有很多人對面緣何不相識，夜半鐘聲到客船。

如此一想，那些貴婦仕女倒也沒那么兇了。

怪只怪自己沒見過世面。

現(xiàn)在倒好，一個人留守余杭，獨臥空床，來只老虎又何妨。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淺談流沙河周夢蝶

流沙河先生去世前幾年，我曾托朋友求字。老先生問上款寫什么？我說寫讀者王帥就好。

不幾天，書法寄到了。寫的是蔡襄的南劍州芋陽鋪見臘月桃花?！翱尚ω蔡夷脱╋L(fēng),山家墻外見疏紅。為君持酒一相向,生意雖殊寂寞同。”，上款寫了王帥先生。所書透滿百折不回的陽剛氣，甚至是不合時宜。

流沙河書蔡襄詩

人這個東西啊，喜歡一個東西未必是成就這一單緯度。流沙河先生對我影響極大，他的詩歌最好的當(dāng)屬《故園六詠》，笑中帶淚，首首俱佳。

“爸爸變了棚中牛,

今日又變家中馬。

笑跪床上四蹄爬,

乖乖兒,快來騎馬馬!

爸爸馱你打游擊,

你說好耍不好耍,

小小屋中有自由,

門一關(guān),就是家天下。“

開門之后，他就去研究飛碟，解讀漢字，注釋詩經(jīng)了。譬如“桃花幺幺，宜室宜家”，就翻譯成：這個女孩屁股大，能生娃來能顧家。有趣。

但他對我最大的影響是他對臺灣詩人的推薦，尤其是《臺灣詩人十二家》，因此我認(rèn)識了周夢蝶，鄭愁予，洛夫，余光中等等。這本書我中學(xué)以經(jīng)可以整本背誦。

周夢蝶簡直是臺灣的風(fēng)景，長衫，書攤，自與天地往來。后來得周夢蝶書佛典故事，大喜。所書內(nèi)容為佛經(jīng)目蓮救母之緣起，有士人老而無子，遇道者，令其取一蘿卜食，后果得一子，即為其后救母脫苦之目蓮僧。

周夢蝶書佛典故事

字如其人，節(jié)奏鏗鏘中透出空靈，如空谷足音。有人曰為瘦金體，大謬。

讀其詩，亦如是。

“人在船上，船在水上，水在無盡上，無盡在，無盡在我剎那生滅的悲喜上”

余光中我也喜歡，但對意向精巧的追求，有些過。

 【上海文藝評論專項基金特約刊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