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1日，《敢為天下先：三年建成港科大》新書分享會在北京三聯(lián)韜奮書店美術館店舉行。活動現(xiàn)場，該書作者、物理學家、教育家錢致榕、中國科學院高能物理研究所所長王貽芳等通過對話的方式，深入探討大學建制中的各種問題，甚至是痛點，為中國內地高校及教育體制把脈建言。

分享會由活字文化副總編輯劉凈植主持。她在開場白中表示9月1日是傳統(tǒng)意義上的開學第一天，“不少學子第一天踏入大學的校門，也有不少少年學子在這一天開始了向心目中理想大學邁進的步伐，恰好這次活動的主題是‘在今天，如何辦一所理想的大學’。大學教育是關心未來中國發(fā)展、關心民族命運的人，念茲在茲的重大議題。討論如何高效率創(chuàng)辦一所一流大學，恐怕沒有比錢致榕教授更適合的人選了。”

《敢為天下先：三年建成港科大》 錢致榕 著  鐘月岑 整理

現(xiàn)年85歲的錢致榕在剛剛出版的《敢為天下先：三年建成港科大》一書中，回顧了他三十年前受邀從美國返港、作為學術副校長主導參與建成香港科技大學的親身經(jīng)歷，既以鮮活生動的故事重現(xiàn)了港科大三年成功建成的奇跡，結構清晰地再現(xiàn)了一個一流大學從無到有的軟硬件搭建過程，展現(xiàn)了諸多不可思議的創(chuàng)業(yè)細節(jié)和機敏高效的管理經(jīng)驗，同時充滿溫度地描摹出一代學人、教育家極富個性的瞬間和家國情懷。

歷史學家許倬云在該書序言中說，“這本書是一個很有價值的歷史文獻?！?/p>

創(chuàng)校艱難，“我不是總設計師，而是后勤總司令”

當香港將用1988年至1991年三年時間建成一所研究型大學的消息傳出時，幾乎所有人都認為這是天方夜譚。彼時的中外專家們都認為，即便是在實力雄厚的美國，建成一所研究型大學也至少要花15年時間。然而，1991年秋天，香港科技大學準時開學了。十年后，港科大名列亞洲名校前列，如今在400所世界有名的年輕大學里面，它的排名為第三名。在香港，港科大畢業(yè)生的就業(yè)率獨占鰲頭。

1988年9月，錢致榕初到香港時的科大清水灣校址，面臨清水灣四十度的斜坡上有五十公頃廢棄軍營用地。英國政府擬在此增加一營廓爾喀傭兵協(xié)守。1984年中英簽訂《關于香港問題的聯(lián)合聲明》，將該地改撥供創(chuàng)建香港科技大學用。

1991年10月2日，香港科技大學開學日當天，錢致榕在“馬會大堂”為首屆七百名學生做開學講話。

“創(chuàng)辦一個一流的研究型大學，到底有多難？我們看硅谷的創(chuàng)業(yè)公司，三年內75%都要倒閉。”錢致榕回憶說，上世紀80年代末到90年代，回歸前的香港正面臨一個持續(xù)十幾年的移民潮，10年內流失了幾十萬精英。什么人那時會逆流去香港？港科大完全由“海歸”華人知識精英創(chuàng)辦，這批人許多都參與過70年代“保釣”愛國運動?！按蠹以凇杲ǔ梢涣餮芯啃痛髮W’的感召下，在‘與其把學生訓練成三等的英國紳士，不如培養(yǎng)成一流的中國人’的理想下，逆向奔赴，也就不足為奇?！?/p>

“我于1988年9月1日第一個到港科大全職報到。那時吳家瑋已經(jīng)被認定為校長兩年，不過還沒去香港，就立即卷入創(chuàng)校的工作，與同人們共織一個讀書人的夢想，經(jīng)過一千兩百多個日夜的共同努力后，科大如期開學。為了避免在華人社會常常發(fā)生的‘人亡政息’現(xiàn)象，又花了一個學期，訂定教員聘任提職等典章制度，協(xié)助成立了港科大全校教職工協(xié)同治校的權力機構——科大教務委員會。覺得創(chuàng)校任務完成后，我在1992年3月1日，辭去創(chuàng)校學術副校長職務，離開香港回到美國巴爾的摩的約翰斯·霍普金斯大學執(zhí)教。這三年半的時間是我人生難忘的一段瘋狂忙碌的快樂時光。”

“教育是百年大計，辦一所研究型大學，尤其不容易，需要周密的思考和一個精英團隊為一個共同理想合作無間的長期的努力。我在《敢為天下先：三年建成港科大》一書中自始至終都在強調，一所大學要為未來社會培養(yǎng)人才，而培養(yǎng)一流人才的大學必須擁有一流的教授?！卞X致榕介紹說，當年第一批來科大的教授最后都是在科大退休的?！白鳛楦毙ｉL，我怎么留住人才？唯有將心比心。我不是總設計師，而是后勤總司令，要設身處地為來到這里工作的教授們著想。所有他能想到的問題我都幫著解決，他沒想到的我也事先就要做到。在我看來，這是搞行政工作的人的責任，而不是權力?！?/p>

鳥瞰香港科技大學，圖中主樓由左至右（由北至南）為圖書館，及文、理、工、商學院。教員辦公室都面對清水灣。

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回到大學教育的初心

“在36年后的今天討論辦一所理想的大學，經(jīng)費已經(jīng)不成問題?！卞X致榕比較道，在上世紀80年代，內地高校經(jīng)費非常拮據(jù)，即使幾個最有名的大學，年預算也很少超過一百萬元?！昂髞碚_始以各種方式增加高校投資，先后推出了重點投資大學（十所）、211計劃、985計劃，和后來的雙一流計劃等。投資總額和40年前相比增加一萬倍。但是我們的大學教研質量和人才培養(yǎng)的質量，提高了多少呢？”

“為什么在祖國的大地上，經(jīng)費、生源、師源都不成問題，卻并沒有冒出很多大學比港科大辦得好？我覺得這是值得檢討的一件事。”錢致榕接著反問道。

錢致榕

“《大學》里講格物、致知、誠意、正心、修身、齊家、治國、平天下。我們今天培養(yǎng)人才都是‘平天下’的人才，可是前面的步驟都忘掉了。那便是格物致知、誠意正心。在今天辦大學，意一定要誠，大學是教育人才、培養(yǎng)人才的場所，不是一個企業(yè)，尤其是今天很多有名的大學儼然成了‘論文工廠’，每個專業(yè)都變成了一條條的‘論文生產(chǎn)線’，用這種方式不可能辦成理想的大學?，F(xiàn)在中國已經(jīng)是全世界大學生最多的國家，論文篇數(shù)最多的國家，可社會對大學的表現(xiàn)還是不滿意?！?/p>

錢致榕回顧說，在科大創(chuàng)校團隊創(chuàng)建港科大時，就已經(jīng)預見到了這些問題，在廣泛借鑒了一百多所世界名校的經(jīng)驗教訓后，仔細思考了香港和內地社會的需要，定下了自己的方向?！白龈改傅淖畲笸纯?，就是眼看著孩子摔自己摔過的跟頭。辦大學也是如此，如果我們能夠仔細研究幾所辦得出色的大學的經(jīng)驗，了解他們如何預見社會的問題，如何編織自己的辦學理念，及如何避免可以避免的錯誤，就可以在幾千所大學中脫穎而出，完成對社會的責任?！?/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