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劇情片的方式拍紀錄片，他用鏡頭面對家人的死亡

2024-12-16 13:56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湃客

寫在開頭

一如大部分家族紀錄片的主題，死亡和新生在這里交替發(fā)生，生活以碎片化的方式呈現(xiàn)，如靜流長河中閃耀的珍貴粼光，相互綴連而緩慢流淌。

這部作品的呈現(xiàn)無疑是獨特的，腳本寫作，自我搬演，黑白與彩色，虛構(gòu)與紀錄交替，不僅是對生活本身的紀錄，而且是以主觀的視角在進行對家庭生活的講述。

一個個場景的斷續(xù)連接仿佛生活橫切面的拼貼畫，四代同堂的家族，永不止息的生死流轉(zhuǎn)，作者無意于做苦難敘事，而盡量以一種平實幽默的口吻，來面對生命中即將消逝的事物，同時將之與新生編織出家族記憶，涌動出不滅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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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命的河流》The river of life

楊平道丨2014丨103分鐘｜中國大陸

影片簡介：我已經(jīng)感覺到養(yǎng)育我長大的奶奶即將離世，將近13年，她一直惦記著先離她而去的大兒子，即我的父親，如同對父親一樣，我一樣感覺無能為力，唯一能做的是在她駕鶴之前，給她做一部關(guān)于她，關(guān)于我爺爺，關(guān)于我自己——一部家族生命史。我女兒在她祖母離世4個月后出生了，未能生活在同一時空下，生前我奶奶一直惦念她的曾孫，卻遺憾未能見面。所以我拍了這部電影，生命的交替，時代變遷一如既往，傳承破立一直存在，比如風俗儀式等。當女兒長大時，我要讓她好好看看這部電影，一個人要了解自己家族的歷史。

導演闡述：這是關(guān)于我家族的史與詩，由紀錄和劇情兩部分構(gòu)成且融為一體，紀錄片部分歷時6年拍攝，劇情部分在2012-2013年新舊年交替時拍攝。生命的格局是相當廣闊的，當人問我這部電影的主題思想是什么，我往往語塞，不是故作深沉，而是概括不了。我相信每個人的一生都是一部厚重且有趣的電影，當要我們概括自己的一生時，很多時候都是一聲嘆息、一個笑容、一個木然的表情，那么簡單卻意味深長，這是人生給予個人的亦繁亦簡的糾結(jié)和韻味，所以這部電影的力量不是我給予的，是人生本身。

楊平道 Yang Pingdao

廣東人，電影導演/編劇/作家。著有小說集《兩節(jié)哥的哀傷》。紀錄片《家譜》獲云之南紀錄影像雙年展評委會特別推薦獎；《生命的河流》獲中國獨立影像展最高獎、北京獨立電影節(jié)開幕片且獲評委會獎等。劇情長片《好友》獲上海國際電影節(jié)歐洲制片人協(xié)會特別關(guān)注項目獎等；《裂流》獲平遙國際電影展迷影選擇榮譽／青年評審榮譽、臺灣南方影展最佳劇情長片獎等；《浪漫的斷章》入圍2023平遙國際電影展藏龍競賽單元等。

“生活中其實并沒有一個核心事件推動著你走，但是所有這些毫無相關(guān)的事，構(gòu)成了你生命的完整性?！?/strong>

——楊平道

學劇情片出身的楊平道，對影像有著專業(yè)的掌控力，無論是劇本結(jié)構(gòu)，還是視聽調(diào)度，都展現(xiàn)出不同于常規(guī)紀錄片的氣質(zhì)，可以說這是一部被建構(gòu)出來的紀錄片。

建構(gòu)始于家庭敘事，在《生命的河流》之前，楊平道就已經(jīng)在《家譜》中拍攝了父母兩個家族的故事，以影像做家譜，“人死后會在影像里活著，我以后老了，我的后輩，他會知道這個人跟他是什么關(guān)系”。

奶奶的病危和女兒的出世讓他萌生了繼續(xù)拍下去的意愿，以獻給奶奶，同時紀念新生命的誕生。

在拍攝之初他就已經(jīng)基本設想好了影片的結(jié)構(gòu)框架，而隨著對家人生活的紀錄讓他覺得，電影可以只是碎片，并非要有因果相連的情節(jié)，但會有統(tǒng)一而綿延的情感力量貫穿其中。于是影片以時間卡的形式將生活片段相連，展現(xiàn)如私人日記般日常的流淌。“生活正是由這些看似毫無關(guān)聯(lián)的每一天組成其完整性的”。

而這些片段的呈現(xiàn)并非純粹真實生活的紀錄，影片通過色彩區(qū)分為兩個時空，彩色部分是真實的家族生活紀錄，黑白部分是由楊平道和妻子搬演的，他撰寫劇本并設計了分鏡，有些是真實發(fā)生過的事，而有些是為了表達出一種情緒，其中他扇妻子耳光的一幕，是他讓妻子拿著一張紙，他往畫外扇，通過扇紙的聲音來虛構(gòu)這一動作，而這樣一個不真實的聲音，也同時制造出虛實之間的張力。

▲ 《生命的河流》劇照
“我在充分了解的情況下，來選擇還原真相的方式，而劇情的形式有時候更能把握?！庇跋癖旧砭褪亲髡咧饔^選擇的結(jié)果，作者在一個自洽的美學或者邏輯中去講述他所理解的世界，楊平道直言：“紀錄片不可能還原現(xiàn)實，我們天然是帶著主觀偏見去看世界的，而任何藝術(shù)作品也都必須從個人的情感出發(fā)”。
因而整個故事的結(jié)構(gòu)看似隨意無因果邏輯，只是線性的生活之流，其實都是作者主觀的安排，例如奶奶過世的段落放在作者講述的部分去呈現(xiàn)，是為了表達或許是他導致奶奶去世的愧疚感，他既是影片故事的主人公，也是故事的講述者，在這樣一個參與者和審視者之間進行著微妙的變換，于他而言，拍攝家庭影像是為了將自己的生活看得更清楚，而如果介入很深，就很難看得清了。
好幾年里楊平道都會重復做一個夢，夢里陰沉沉的，他和一大家族的人走在農(nóng)村泥濘的路上，大家都扛著很多行李往前走，可他不知道他們要去往哪里，這個夢給他非常深的孤獨感，熱鬧是暫時的表象，人最終還是要回到面對自己的孤獨里。
▲ 《生命的河流》劇照
而家人于他而言，是陪伴，是支撐，彼此相伴著走完生命，因而他對家庭始終帶著溫情而眷戀的態(tài)度，避開沖突的激烈，回到流淌的平緩，在日常中提煉詩意，“生活的真相，是隱藏在生活瑣碎的日常里的，生活永遠比電影重要”。
受到侯孝賢導演的影響，他也總保持著一個適度的距離感，適度的情感表達，下著雨的空鏡是他發(fā)出的一個破折號，并不直言的空白拉伸出淡淡的詩意，像最后那一聲似輕若無的嘆息，飄蕩在前行且仍將長久前行的路上。
家庭影像展楊平道專訪精選
家庭影像展：拍攝這部影片的初衷是什么？
楊平道：《生命的河流》最初只是一些斷斷續(xù)續(xù)拍攝下來的素材，彼此之間并沒有太多關(guān)聯(lián)和邏輯。為了把碎片和碎片連接起來，一般來說就需要一個敘事的框架。我當時想的是，能不能有一部電影它只是閑筆，只是碎片，用情感的力量讓觀眾沉浸其中。但這樣還是不夠，所以在影片中也還有一些補拍或虛構(gòu)的內(nèi)容，構(gòu)成了整個劇情。這些內(nèi)容并非是當下那一刻真實紀錄下來的，但它們的確是我最真實的情感體驗。
家庭影像展：您攝影機下的家庭故事和實際的家庭生活的區(qū)別是什么？
楊平道：其實拍家庭影像有一個很大的問題，你要解決的是，我們拍的東西是為了看清楚這個家庭。但是如果你要如此的貼近，那跟平時的生活是沒有區(qū)別的。最后從美學來講，它那種韻味，那種淡淡的哀傷和蒼涼的感覺，是需要冷靜地品味和回想的。我拍了一組空鏡頭，我的鏡頭也是有我的情緒在里邊的，有一些漣漪，這就是我的內(nèi)心，這就是我的溫度。我作為這個家庭的一員，他是第一人稱的一個視角，但如果要讀解電影的話，你可能要走出這個電影，在電影之外去思考這個問題。
家庭影像展：片名是《生命的河流》，對你來說意味著什么？
楊平道：影片描述過去的都是黑白，當時我在生命非常焦灼的一個時間節(jié)點里，覺得當下的生活非常黯淡，但它又帶我某些喜悅，女兒的出生確實給我一些支撐，讓我意識到我必須要承擔一些責任。
那是我生命的一個狀態(tài)，包括前面那條河流，每年到那個時候季節(jié)性的，水會漲滿整條河。但從窗戶看去，卻像死水一樣，就非常像我生命的狀態(tài)。生命那么旺盛的時候，發(fā)現(xiàn)它是靜止的。
▲ 《生命的河流》劇照
家庭影像展：能看出整體你對家是溫柔的態(tài)度，家這個概念你是如何理解的？
楊平道：我是需要家庭的。家對我來說就是陪伴，這種陪伴關(guān)系很重要。有了家庭中的情感關(guān)系，人們更容易找到支撐。哪怕你做了一件錯事，你也能在家庭中找到支撐，讓你度過這個危機和難關(guān)，并且有機會成為一個更好的人。但我并不認為，血緣就是家庭，親密關(guān)系才是家庭的本質(zhì)。在你需要的時候，有人能夠來到你身邊陪伴你，這就是家人。人們需要這樣的親密關(guān)系，彼此溫暖，彼此支撐。
采訪/撰稿：朱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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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映信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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觀影說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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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庭影像展組委會
策展人：顧雪
特邀策劃：朱鈺
活動總監(jiān)：郝葉子
助理策展：朱鼎輝、呂鈴
主視覺設計：陳大床、叮叮咚咚文化傳媒
概念短片：TL STUDIO
新媒體運營：郭佳欣、陳藝萱
翻譯及字幕組：房澤祎、李延、趙婉汝、溫莜、王以琳、朱銳、徐堯
衍生品設計組：葉芷彤
視頻組：紀宛君、劉渝、Andy
文案組：楊逸群、張雅文、吳思哲、顧雪梅、王子薇、丁婭琪
現(xiàn)場攝影組：滕天琪、周榮輝、李雨潼、郝阿茹娜、姚雄元
特別致謝：曹劍平、草場地工作站、沈林子、沈念、郭舟、丁大衛(wèi)、丁一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