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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蒂斯用了一半的人生紀錄他的女兒
瑪格麗特·馬蒂斯——她是亨利·馬蒂斯(1869-1954)的女兒,也是馬蒂斯最偏愛的模特。
在巴黎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正在展出的特展“馬蒂斯與瑪格麗特: 父親的目光”中,從童年到成年,瑪格麗特的面孔出現(xiàn)在馬蒂斯的百余幅肖像畫中,構成一段跨越親情與藝術的對話。
“這幅畫將帶我去另一個地方”,一個冬日,亨利·馬蒂斯在巴黎圣米歇爾碼頭的家中為女兒繪制肖像時說。20歲的瑪格麗特從12歲起就經(jīng)常為父親擺造型,她同意了父親的修改意向,于是馬蒂斯開始對這幅作品進行改造。馬蒂斯用粉色和黑色的線條將瑪格麗特的臉分成幾何形狀。他用一根垂直的黑色橫梁遮住她的鼻子,將畫布的上半部分一分為二,并在其左臉頰上添加了一塊白色,暗示著一束光線。
這幅畫作是《白色和粉色的頭像》(White and Pink Head,1914-15),也是巴黎現(xiàn)代藝術博物館特展中最激進、最大膽的抽象作品。這是今年春季起對外展出的展覽,名為“馬蒂斯與瑪格麗特: 父親的目光”,聚焦于畫家馬蒂斯與他的女兒瑪格麗特·迪蒂-馬蒂斯(Marguerite Duthuit-Matisse,1894-1982)之間的關系。

馬蒂斯繪制的《白色和粉色的頭像》,1914-1915年
瑪格麗特是馬蒂斯的第一個孩子,生于1894年,是馬蒂斯24歲時與模特卡羅琳·若布洛(Caroline Joblaud)的一段短暫戀情的結晶。馬蒂斯在瑪格麗特三歲時與之相認,此后她融入了馬蒂斯與后來的妻子艾米莉(émilie)建立的家庭,與后來出生的兩位弟弟親密無間。

馬蒂斯與妻子艾米莉和女兒瑪格麗特在科利烏爾的工作室
這一展覽由巴拉特-馬比爾(Barat-Mabille)、修復學家伊莎貝爾·莫諾-方丹(Monod-Fontaine)和藝術史學家埃萊娜·德·塔盧埃(Hélène de Talhou?t)共同策劃。莫諾-方丹曾任蓬皮杜藝術中心副館長,現(xiàn)已退休,曾策劃過多個具有里程碑意義的馬蒂斯展覽,她也認識于1982年去世的瑪格麗特。

馬蒂斯《抱著黑貓的瑪格麗特》,1910年
展覽匯集了來自美國、瑞士和日本公共及私人收藏的繪畫、紙上作品、雕塑及其他藏品。其中不乏許多罕見公開展出的素描作品,以及首次在法國展出的作品。
馬蒂斯是藝術界的常客,一位不可或缺的人物,他的作品在2025年進入公共領域只會進一步鞏固這種普遍性。正如策展人夏洛特·巴拉特-馬比爾所說,馬蒂斯已經(jīng)“無處不在。尤其是自剪紙藝術以來,我們的視覺文化就深深地浸潤在他的美學之中,以至于今天,我們甚至都沒有意識到馬蒂斯是這種美學的起源?!?/p>
馬蒂斯與瑪格麗特,1921年
很多人會覺得大量的肖像畫會使得一場展覽變得沉悶。但實際上,馬蒂斯經(jīng)常自我革新。巴拉特-馬比爾說,“在其素描作品里,包含了大幅作品,以及用馬克筆繪制的速寫,也有在速寫本上快速完成的小幅畫作。另外,還有一些作品,用一條線條勾勒出整個面部輪廓。這些作品華麗、多變、鮮活?!?/p>
馬蒂斯用了近一半的人生,以油畫、墨水、石墨、木炭,甚至還有青銅和陶瓷來記錄女兒瑪格麗特。在九個布局精美的展廳中,觀眾們得以看到瑪格麗特的長大。而肖像畫則延續(xù)了馬蒂斯的創(chuàng)作演變。其中,有他與立體主義相鄰的時期,創(chuàng)作了《白與玫瑰》(Tête blanche et rose,1914-15),以及他在尼斯時期創(chuàng)作的《花之節(jié)》(Fête des fleurs,1922),畫中充滿了閃爍的色彩和地中海的陽光。
在借展自日本倉敷大原美術館的《馬蒂斯小姐肖像》中,瑪格麗特直視著觀者,臉頰泛著桃色光澤,皮草大衣上華麗的棕色衣領和帽檐上點綴的粉色花朵,以及奶油色帽子,勾勒出她的面容。馬蒂斯將這幅畫布懸掛在巴黎的床頭,直到1920年瑪格麗特催促他將其賣給一位日本收藏家。

馬蒂斯《馬蒂斯小姐肖像》,1918年
那雙大眼睛,以及堅毅的下巴,是馬蒂斯在四十年間為瑪格麗特創(chuàng)作的一百多幅肖像畫中為數(shù)不多的共同特征。漫步展廳,你會被她在眾多作品里呈現(xiàn)出的驚人差異所震撼。這不僅僅是因為年齡、服飾或環(huán)境。她也是一位極具可塑性、經(jīng)常變換造型的模特,也是她父親進行藝術探索的理想對象。

馬蒂斯《瑪格麗特肖像》

馬蒂斯《瑪格麗特肖像》
在馬蒂斯最早的作品中,即20世紀頭十年,人們能感受到畫家的興奮,這種感覺源于他面對如此親密的模特時的感受。1906年夏天,馬蒂斯攜妻兒搬到了地中海邊的漁村科利烏爾(Collioure)。在這里,馬蒂斯創(chuàng)作了第一批以瑪格麗特為模特的大幅作品系列。年僅12歲的瑪格麗特,在當時儼然已成為父親最鐘愛的模特。在《瑪格麗特肖像》(Portrait de Marguerite,1906-07)中,她還是個戴著黑色絲帶的小女孩,絲帶是為了遮蓋她七歲時因氣管手術留下的傷疤。你或許會認出她,那條絲帶和馬蒂斯杰作《茶》( Tea ,1919)前景中那位身著藍白相間衣服的女子是同一條絲帶。在創(chuàng)作的《瑪戈特》(Margot)中,她突然長成了一位戴著寬邊藍色帽子、披著綠色面紗的時尚少女。之后,在《瑪格麗特肖像》(Portrait of Marguerite,1906-1907年)中,她愁眉苦臉,像個苦澀的中年婦女。在《摩爾式屏風》(Le Paravent mauresque,1921)中,她優(yōu)雅得體,一襲白衣,倚靠在壁爐架上,周圍環(huán)繞著萬花筒般的圖案。

馬蒂斯《瑪戈特》

在馬蒂斯的作品《茶》(1919)中,可以通過右邊女子脖子上用來遮蓋疤痕的絲帶辨認出其為瑪格麗特

馬蒂斯《摩爾式屏風》
馬蒂斯運用了令人眼花繚亂的風格和技巧來捕捉女兒臉上變化的喜怒哀樂。在野獸派杰作《室內:讀書的少女》(Interior With a Young Girl (Girl Reading),1905-06)中,瑪格麗特端坐著,沉浸在書中,也沉浸在周圍繽紛的色彩中。幾個月后,馬蒂斯對類似的主題采取了截然不同的處理方式:《閱讀的瑪格麗特》(Marguerite Reading,1906)彌漫著一種高度的親密感和寧靜感,這部分歸功于女孩面部緊湊的構圖、輪廓分明的五官,以及柔和的色彩和耐心的筆觸。在《睡夢中的瑪格麗特》(Marguerite Sleeping,1920)中,馬蒂斯描繪了已成年的女兒,她正在術后康復,散落的頭發(fā)垂在枕頭上,頭靠在肩上,雙眼緊閉,嘴唇微微張開。她仰起的臉上有著一份寧靜。她正在做夢嗎?在墻紙、毯子和睡衣上花卉圖案柔和的襯托下,她變得更加鮮明。

馬蒂斯《閱讀的瑪格麗特》,1906年

馬蒂斯《睡夢中的瑪格麗特》, 1920年
有一次,馬蒂斯對瑪格麗特說:“我覺得這幅畫想帶我去別的地方。你愿意跟隨我走向這個新的、略帶瘋狂的方向嗎?”巴拉特-馬比爾說,“這幅作品與他此前創(chuàng)作的任何作品都截然不同,線條硬朗犀利。毫無疑問,只有在瑪格麗特身上,他才得以允許自己以這種方式進行探索?!?/p>
1923年,瑪格麗特嫁給了拜占庭學者喬治·迪蒂(Georges Duthuit),自此她不再出現(xiàn)在父親的畫作中,而是轉而成為馬蒂斯在巴黎的代理人,負責與收藏家和藝術經(jīng)紀人溝通,舉辦展覽,并暢談對父親作品的看法。

馬蒂斯《等待》,1921年

馬蒂斯《 Fête des fleurs》,1922年

馬蒂斯《瑪格麗特肖像》, 1921年
馬蒂斯對女兒的深厚感情在展覽的畫作中得到了淋漓盡致地展現(xiàn)。一組名為《閱讀中的瑪格麗特》(1906年)的習作素描展現(xiàn)了馬蒂斯如何用一條優(yōu)雅而性感的線條,從女兒的太陽穴勾勒到眉毛、鼻子,最后詮釋出她低垂的身影。在《瑪格麗特》(1906-07年)中,他用潦草的墨筆勾勒出她的背部和肩胛骨,那些仿佛從她頭發(fā)中迸發(fā)出來的曲線,則勾勒出她略顯蒼白的面容。這幅畫是馬蒂斯在科利尤爾逗留期間創(chuàng)作的,線條大膽。

馬蒂斯《瑪格麗特肖像》, 1945年
第二次世界大戰(zhàn)結束前幾個月,時年五十歲的瑪格麗特投身于抵抗運動。被人告發(fā)后,她遭蓋世太保逮捕并受到酷刑,并險些被驅逐出境。 1945年,75歲的馬蒂斯在旺斯與女兒重逢時,他又為她畫了畫像:她那幸福的面容從模糊的炭筆中浮現(xiàn)出來,清晰地勾勒出她那雙大眼睛,以及她那帶著神秘意味的微笑。瑪格麗特一直珍藏著這幅畫,直到生命的最后一刻。
巴拉特-馬比爾說,“我崇拜馬蒂斯,也熱愛他的作品。但更讓人喜愛的是他是一位父親。他對孩子們關懷備至,尤其是為體弱多病的瑪格麗特操心。他是一位傾聽、鼓勵和支持孩子的父親,這在20世紀初并非理所當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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