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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那些沒有讀完的書
當(dāng)我重新閱讀法國作家普魯斯特的《追憶似水年華》第一卷時,距離我初次讀它,已經(jīng)過去了二十幾年。
那還是上個世紀(jì)九十年代的一個春天,我剛剛從北京買到的譯林出版社的精裝本,洋洋灑灑七大冊。我知道要有極大的耐心,才能夠?qū)⑦@套書讀完。但我終于沒有讀完,只是讀了前兩卷,便因為事務(wù)纏身而逐漸失去耐心,放棄了。剛開始,我將書放在枕邊,想著有空翻上幾頁;后來索性放回了書架,想著再讀時再拿。就這么一延宕,二十幾年倏忽而過。
我讀書有一個習(xí)慣,喜歡在書上寫寫劃劃,有時是記錄讀書的感想,有時是記錄閱讀的心情。在《追憶似水年華》前兩卷上,我即密密麻麻地寫滿了這樣的文字。彼時的我正經(jīng)歷著人生中的一些大事:先是結(jié)婚生子,建立了自己的家庭;繼而老祖母去世,我人生中的一個時期正式落下帷幕……當(dāng)時種種的人生際遇,以及由此引發(fā)的心情和感慨,均能在《追憶似水年華》上找到蛛絲馬跡。閱讀它們,就如同打開了我青春生活的記憶之門。
應(yīng)該是在一個初春的夜晚,老祖母去世后不久,春寒料峭,我獨自坐在燈下讀書。窗外夜幕深沉,四周闃寂無聲,我沉浸在普魯斯特夢囈一般的文字中。當(dāng)我讀到他少年時代的溫馨回憶時,突然聯(lián)想起老祖母生前的點滴舊事,不禁悲從中來,隨手在書邊上寫下了這樣的文字:“今夜,在經(jīng)歷了數(shù)天老祖母去世繁瑣的出喪禮儀之后,我對自己終于擁有了一個如此安靜的夜晚感到不安。我知道生老病死原是人間常態(tài),但第一次面對親人的離世,我還是感受到陣陣的痛心和震撼!”
對于讀書,我一般會列出一個詳細(xì)的規(guī)劃:哪些書要粗讀,哪些書要細(xì)讀,哪些書要重讀,哪些書什么時間讀……但我的規(guī)劃也經(jīng)常臨時更改,蓋因我的閱讀總是跟著感覺走:有時是順藤摸瓜,讀了一本書,便想著馬上讀到與這本書相關(guān)的另一本書;有時是按圖索驥,讀了一本書,便想著馬上讀到作者提及的另一本書。而我這次重讀《追憶似水年華》,緣于我在閱讀聶魯達(dá)的自傳時,看到他一再提到普魯斯特的名字,并對《追憶似水年華》推崇備至,這讓我重新萌發(fā)了閱讀的念頭。
聶魯達(dá)在自傳中寫到,他平生最大的心愿,是在隆冬季節(jié),一個人面對著壁爐,一手拿本書,一手拿個煙斗,坐在兩只打瞌睡的狗中間,閱讀他費(fèi)盡心力收集到的各種新書舊籍。這恰恰契合普魯斯特的個人氣質(zhì),這個身體孱弱、生性敏感的大作家常年閉門不出,卻對人生和人性有著敏銳的洞察。他躲在一個只屬于他自己的小小空間里,描述時間的流逝,記錄生活的感受,刻畫人生的意念,探索人類深邃無底的內(nèi)心世界……
令我頗感意外的是,我還在這套書的第二卷里翻出一枚書簽,是一張印著歌手王杰照片的月歷卡。我已經(jīng)忘記它得自何時、來自何處,我猜想,最大的可能是購買王杰盒帶時的贈品——當(dāng)時我正癡迷王杰的歌曲,讀書之余,便將這張月歷卡隨手夾在書中。隨著我對《追憶似水年華》的閱讀戛然而止,這張月歷卡,也在書中靜靜地等待了我二十多年。
就像我當(dāng)年閱讀《追憶似水年華》一樣,出于各種各樣的原因,我還有很多書只讀了一半,甚或一少半,便放下不讀了。我總以為來日方長,卻未料到再讀遙遙無期。也不難想象,應(yīng)該還有不少類似王杰月歷卡這樣的書簽,夾在這些沒有讀完的書里,等待著與我再次相遇。
這像極了某些人生際遇,也喻示著書與人之間的關(guān)系。讀書就是一個尋找的過程,你在閱讀中尋尋覓覓的,其實正是那一本最適合你的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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