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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讀|圖書館里的菲迪雅絲
圖書館的書比書店的書有意思,比自己買回家的書更有意思。而比圖書館的書更有意思的,是二手書店的書。
但二手書的“有意思”似乎是約定俗成的、本應如此的,因為大家似乎都默認舊物就應該是有故事的。
買到嶄新的二手書固然好,就如同冒險家到了一個荒蕪人際的處女地,但同時也難免會有點說出來略顯矯情的失落感。所以當發(fā)現(xiàn)舊書上寫的家庭地址和電話、情詩、個人感悟、奇怪符號,以及被當作書簽的收據(jù)、便簽紙、明信片、殘缺的紙片等,并不會覺得突兀和驚訝,反而會有一種終于在儲藏間的大椅子下面找到了藏身于此的小伙伴時的喜悅和滿足:“哈!我就知道!”
對圖書館的書,并不會有這樣的預期和心理準備。我們都默認,這是“借閱”,所以并不會像對待自己的物品一樣,除了小心翼翼避免臟污之外,也會避免在它身上添加什么私人符號,一方面是出于所謂的公德素養(yǎng),另一方面大約是出于對個人隱私的保護。
但總有些例外,總有些粗心的糊涂蛋。書頁上滴落的咖啡漬,大半本書角的泥水漬。這些都沒什么。有意思的是被遺落在書里的各式各樣的“書簽”,購物小票,衣服吊牌。似乎窺到了某個陌生人的一部分生活。并且,是的,我也在圖書館的某本懸疑小說前幾頁看到過,一個人的名字被圈起來,旁邊寫著“兇手”——字跡很丑,我猜測是某個青春期的學生。
在新書架,一本新書里,一個長方形的衣服吊牌被當作書簽。正面是常見但并不俗氣的酒紅色,上印幾個大字母“Phidias”,一個我沒聽說過的品牌;反面是“品名:襯衫;面布:100%粘纖;顏色:藍底白花;價格¥718.00”。
本來對這本名為《波斯女人·制帽匠》的書沒什么興趣,對這位被稱為“20世紀最偉大的德語作家之一”的奧地利作家也完全不了解。但是因為這個書簽,我決定看一看這本書。我想是不是通過這本書可以對這位穿吊牌價718元的藍底白花襯衫的讀者有更多的了解。說不定,我可以大概猜出來,這件襯衫是他/她買給自己穿的,還是送人的。
我搜了一下“Phidias”,菲迪雅絲,是一個創(chuàng)立于巴黎的女裝品牌。我很想把這位讀者稱為“她”,同時又覺得先入為主不太好,萬一TA只是在家里隨手拿了這個放在桌子上的媽媽/姐姐/妹妹/阿姨/外婆剛從衣服上摘下來的吊牌塞在書里,起身去吃飯了呢?
但未知的樂趣是不是只存在于“未知”這個特定的狀態(tài)下,也就是說,當我們了解事情的真相后,好奇就消失了,樂趣也消失了。小時候所有的捉迷藏游戲中,找到藏起來的小伙伴后,我們大部分時候的想法是:哦,也不過如此。只有極少數(shù)的情況,個別藏身大師發(fā)揮出很高的水平,藏身之處被公開之后值得所有的人一聲“哇哦”。
畢竟,擁有常規(guī)定義下的傳奇人生的人只是少數(shù)。政治正確的話說得再好聽,但有誰會真的在意普通人的普通日常。
就像這位留下Phidias吊牌的人,如果他只是一個普通退休老人,來圖書館看書借書也只是平淡如水的日常習慣而已,他偶然在書架上看到了這本不知名非暢銷書,可能出于對封面上作者title的敬畏決定借回家看看。作為一個體面禮貌的普通中老年人,拿到一本新書,當然不能隨便用什么污糟東西就當書簽了;但由于這是一本借來的書,當然也不能用自己專門買來的正式書簽——萬一落在里面了怎么辦。此刻視線范圍內,夫人前幾天剛從衣服上剪下來的吊牌就放在桌子上。
書簽夾在這本書的不足1/3處。這本書的名字是《波斯女人·制帽匠》,他連“波斯女人”都沒看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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