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誰能成為核末日后真正的“幸存者”?“核末日后只剩蟑螂”的傳言科學嗎?
編者按:
在我們的生活中,有太多看似“常識”的說法,但它們真的可靠嗎?在“傳言大較真”系列中,我們將拿起科學的放大鏡,對這些流傳已久的傳言進行一次徹底的審視,追溯源頭,驗證真?zhèn)?。讓我們一起用較真的態(tài)度,尋找傳言背后的科學真相吧!
你或許聽過這樣一個傳言:“如果核末日到來,人類文明毀于一旦,地球上最后的幸存者將會是蟑螂?!?/p>
這個說法流傳之廣,幾乎成了一種都市傳說。從街頭巷尾的閑談,到電影、廣告和新聞報道中,蟑螂“末日幸存者”的形象早已深入人心。我們一邊厭惡地踩死家里的“小強”,一邊又對它那似乎能扛過原子彈的生命力心生敬畏。

核爆中的蟑螂
圖片來源:ClearFirst
但你有沒有想過,這個聽起來煞有介事的傳言,到底有多少是真的?今天,我們就用科學的放大鏡,好好審視一下這個流傳了幾十年的“末日神話”。
這個傳言從何而來?
“蟑螂可以活過核爆炸”的說法,極大可能與二戰(zhàn)的歷史片段有關。
在記者理查德·施韋德(Richard Schweid)所著的《蟑螂檔案:歷史與傳說概要》(The Cockroach Papers: A Compendium of History and Lore)一書中,就提到過這樣的傳聞——廣島和長崎原子彈爆炸后,仍有人見到蟑螂在廢墟中爬行。
這個細節(jié)雖然未經(jīng)嚴格科學驗證,卻很快激發(fā)了人類的想象力:當人類不復存在時,小強依舊頑強求生。

“據(jù)報道,蟑螂在廣島和長崎的爆炸中幸存下來?!?/p>
圖片來源:截自《蟑螂檔案:歷史與傳說概要》
到了20世紀60年代的冷戰(zhàn)時期,這個觀念被進一步推向大眾視野,部分原因在于反核活動人士的傳播。當全世界都籠罩在核戰(zhàn)爭的陰影下時,人們對毀滅的恐懼催生了各種想象。
例如,由美國理性核政策全國委員會(National Committee for a Sane Nuclear Policy)贊助的一則著名廣告,曾在1968年的一篇文章中被引用,畫面簡單卻極具沖擊力:一只孤獨的蟑螂,配上一句警世名言——“第三次世界大戰(zhàn)的最后贏家。”

剪報中對該則廣告的描述
雖然是為了諷刺與警示,這句口號般的描述卻在核恐懼彌漫的年代精準擊中了人們的焦慮,讓蟑螂的形象與末日牢牢地綁定在了一起。
隨后,這一說法陸續(xù)被諸多文藝作品所采納。例如,在2008年上映的《機器人總動員》(Wall-E)中,清潔機器人瓦力身處人類遺棄的地球廢土,唯一的“伙伴”就是一只頑強的小蟑螂——哈爾,它在廢墟中悠然自得,也成了“末日獨活”的象征。

機器人瓦力(右)與它的蟑螂伙伴哈爾(左)
圖片來源:截自電影《機器人總動員》
現(xiàn)在問題來了,如果要較真的話,“核末日后只剩蟑螂”的說法,經(jīng)得起科學的推敲嗎?
蟑螂為何被稱為地球強者?
在深入探討這個問題之前,我們必須首先給予蟑螂足夠的“尊重”。它們確實是地球生命演化史上當之無愧的“強者”,才會被人類選為“末日幸存者”。
蟑螂的祖先,最早可以追溯到約3億年前的石炭紀蟑螂化石證據(jù),比恐龍還要早1億多年。

石炭紀蟑螂祖先修復圖
圖片來源:The American journal of science
它們成功跨越了地球歷史上幾次大規(guī)模滅絕事件:無論是那場幾乎清空了海洋動物、抹去了七成陸地脊椎動物的二疊紀-三疊紀滅絕事件,還是那次終結(jié)恐龍時代的白堊紀-古近紀隕石撞擊,無數(shù)“地球霸主”無奈消亡,小小的蟑螂?yún)s一路笑到最后。

早白堊紀森林中的雌性蟑螂概念圖
圖片來源:Dr Chen Wang
它們成功的秘訣,就刻印在其古老而高效的生物構(gòu)造中。
首先,它們是生存界的“機會主義大師”,胃口好到離譜。蟑螂的食譜之廣令人咋舌:除了腐爛的有機物,它們還能消化人類的食物殘渣、紙板、甚至脫落的毛發(fā)和指甲。這種“給什么吃什么”的胃口,使它們在食物匱乏的災后環(huán)境中擁有巨大的生存優(yōu)勢。

蟑螂部分食譜
圖片來源:CockroachSavvy
其次,它們演化出了高度適應生存的物理形態(tài)與高效的避險本能。扁平油滑的身體,是它們絕佳的保命工具。這種結(jié)構(gòu)不僅能讓它們輕松鉆進身體三分之一高度的縫隙躲避天敵和極端環(huán)境,其堅韌的幾丁質(zhì)外骨骼還能承受高達自身體重900倍的壓力而安然無恙。當災難來臨,一個不起眼的石縫或地洞,就是它們的“諾亞方舟”。

蟑螂的身體結(jié)構(gòu)
圖片來源:姜志寬,吳光華.中華衛(wèi)生殺蟲藥械(2009)
此外,它們還有頑強的生命力。廣為流傳的“蟑螂斷頭后仍能存活數(shù)天”并非虛言。蟑螂的呼吸不依賴頭部,而是通過身體兩側(cè)的氣門直接完成;低血壓循環(huán)還能迅速封住傷口。此外,蟑螂腹部存儲大量的脂肪體組織是重要的能量來源,在食物極度缺乏的環(huán)境下提供生命保障。

“醫(yī)生醫(yī)生,我情況如何?”
“沒事沒事,我見過更糟的。”
圖片來源:Craig & Sons Pest
不僅如此,“核末日幸存者”說法的最大支撐,就是它們所謂的“抗輻射能力”。
根據(jù)《流言終結(jié)者》(MythBusters)這一科普節(jié)目在2012年的驗證,在10戈瑞(Gy,用于衡量吸收劑量的輻射單位)的鈷-60輻射組中,有約50%的德國小蠊
在半個月后依然存活;即便劑量提升到100戈瑞,仍有約10%的小蠊頑強幸存。
作為對比,人類在4-5戈瑞的輻射下,若無及時醫(yī)療干預,半數(shù)以上便會在一個月內(nèi)死亡;而根據(jù)研究推算,在廣島原子彈爆心極近處的空氣中,瞬時伽馬射線劑量可高達約103戈瑞——這對人類來說是瞬間致命的劑量。這些數(shù)據(jù)意味著,雖然蟑螂并非在核爆中心“閑庭信步”的超級生物,但它們的確能承受比人類高得多的輻射劑量。

在該期《流言終結(jié)者》中,團隊將德國小蠊、果蠅和花金龜暴露在不同劑量的鈷-60輻射下,測試它們的抗輻射能力
圖片來源:MythBusters
科學家解釋,輻射對生物體的致命損傷主要發(fā)生在細胞分裂時,因為此時 DNA 處于復制狀態(tài),更容易受到破壞。而像蟑螂等昆蟲只有在蛻皮前才會發(fā)生大規(guī)模細胞分裂。因此,除非正好處于蛻皮期,它們的大部分細胞都不會處于易損狀態(tài),從而大大降低了輻射的致命性。

蟑螂小漫畫
圖片來源:ScienceABC
值得注意的是,同場測試的其他昆蟲——果蠅(Drosophila)與花金龜(Cetoniinae)——存活率甚至更高。這說明,蟑螂雖強,卻并非最抗輻射的生物。
蟑螂真的可以扛過核末日嗎?
如果真的發(fā)生了核末日,輻射并不是蟑螂面臨的唯一威脅。

比基尼環(huán)礁的核試驗產(chǎn)生的蘑菇云
圖片來源:United States Department of Energy
核爆產(chǎn)生的高溫火球和沖擊波,足以瞬間摧毀爆心周圍的一切生命,無論是否耐輻射。火球釋放的熱輻射能在短時間內(nèi)將地表溫度提升到數(shù)千攝氏度,這會直接毀滅包括昆蟲在內(nèi)的一切生命體。
其次,它們的抗輻射能力同樣有上限。 在《流言終結(jié)者》的實驗中,當輻射劑量提升到1000戈瑞時,所有蟑螂都未能幸免。如此高的劑量通常只會出現(xiàn)在核爆中心附近,范圍相對有限。
然而,一場全面的核戰(zhàn)爭不僅會在爆心制造出瞬時致死的高輻射區(qū),還會在更廣泛的區(qū)域造成足以危及絕大多數(shù)生物的輻射污染以及長期的生態(tài)系統(tǒng)崩潰。

蟑螂與核爆
圖片來源:th3rdkind_art|intstagram
即使部分蟑螂躲過了初期的毀滅性打擊,它們還要面對核爆后引發(fā)的“核冬天”效應:大量煙塵進入平流層,阻擋陽光,導致全球氣溫驟降,植物生產(chǎn)力銳減,食物鏈斷裂。對蟑螂來說,這意味著嚴重的食物短缺和棲息地環(huán)境惡化。
換言之,蟑螂雖能承受比人類高得多的輻射劑量,但在核末日的多重打擊下,它們的生存優(yōu)勢未必能真正轉(zhuǎn)化為“末日幸存”的資本。
誰是更有可能的“核末日幸存者”候選?
在這種綜合生存考驗中,除了蟑螂,以下物種也常被科學界提到:
1.緩步動物(Tardigrades)
——極限生存大師
緩步動物,通稱水熊蟲,是微小的八足無脊椎動物,身長通常不到1毫米。它們擁有驚人的適應力:能夠忍受從接近絕對零度到超過150攝氏度的溫度變化,可在真空和高壓環(huán)境中生存,并能承受輻射劑量高達5000至6000戈瑞,遠超蟑螂的耐受極限。

處于活躍狀態(tài)下的水熊蟲
圖片來源:Schokraie E & Warnken U., et al.
它們頑強生命力的關鍵,在于其能進入“隱生狀態(tài)”(cryptobiosis)。在這種狀態(tài)下,代謝幾乎完全停止,體內(nèi)水分極度脫除,使細胞結(jié)構(gòu)不受損壞,從而抵御極端干燥、輻射和氧化壓力。這一能力使它們能在宇宙空間暴露試驗中幸存,也讓它們成為真正意義上的“末日幸存者”候選。
2.耐輻射奇球菌(Deinococcus radiodurans)
——DNA修復冠軍
這種細菌因?qū)椛涞某瑥姷挚鼓芰ΧK艹惺芨哌_5000戈瑞的電離輻射,部分條件下甚至超過10000戈瑞。其秘訣在于極其高效的DNA修復機制,能夠迅速修復輻射引起的雙鏈斷裂。被吉尼斯世界紀錄譽為“世界上最頑強的細菌”。

耐輻射奇球菌的透射電子顯微鏡(TEM)圖像
圖片來源:laboratory of Michael Daly, Uniformed Services University
由于上述特性,耐輻射奇球菌被認為是放射性廢料污染區(qū)域中重要的生物修復候選者,可能在極端環(huán)境下促進生態(tài)系統(tǒng)的逐步恢復。
3.地底微生物群落
科學家發(fā)現(xiàn),地底巖石縫隙中存在著豐富的微生物群體,它們可以在無光、無氧、極端高壓和極低能量供應的環(huán)境中存活數(shù)千年。

在南非科帕南金礦發(fā)現(xiàn)的
一種未識別的線蟲生活在地下近1.61千米處
圖片來源:Gaetan Borgonie
這些地下生命系統(tǒng)對環(huán)境變化的敏感度極低,其能量來源主要依賴于巖石和地下水中無機礦物質(zhì)的化學能。即使地表被徹底破壞,地下微生物仍有可能成為生命重建的“種子”。
現(xiàn)在,我們可以得出一個清晰的結(jié)論:“核末日之后只剩蟑螂”這個說法,源于人類對核戰(zhàn)爭的深層恐懼和文化想象。它既體現(xiàn)了蟑螂作為古老物種的非凡韌性,也反映了一個普遍的生物學現(xiàn)象:許多昆蟲的輻射耐受性的確高于包括人類在內(nèi)的脊椎動物。但較真地說,“只剩蟑螂”并不完全符合科學事實。
真正的贏家,或許是那些我們平時幾乎注意不到的微小生命——它們所能承受的極端環(huán)境條件,或許遠超我們對生命的認知。
當然,這個話題的真正意義,并不在于評選出一個“末日冠軍”。與其去預測誰是最后的幸存者,不如努力去確?!@場殘酷的比賽,永遠不會有開幕的那一天。
作者:劉若冰
審核專家:陳楠 華南師范大學生命科學學院 副研究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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