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驚喜國產(chǎn)懸疑劇完結(jié)。

不過先別急著討論命案。

倒是這段話先出圈了。

一個接地氣的“惡女”，田寶珍（姜佩瑤 飾）說的。

男：你到底還是學(xué)壞了

女：什么是好，什么是壞呀

我為自己打算就是壞

要一輩子圍著你轉(zhuǎn)，才叫好？

你到底想要一個好女人

還是想要一個好控制的女人

在Sir看來，不止是因為“女性”這個標(biāo)簽，更在于我們能在這個角色身上，看到了那個年代的諸多無奈。

雖然這只是一個配角。

但在這個配角身上，我們能看出主角團(tuán)，曹小軍（白宇帆 飾）、吳細(xì)妹（李庚希 飾）、倪向東（尹昉、黃軒 飾）、徐慶利（黃軒 飾），這些社會底層們出路的狹窄，以及創(chuàng)作者對于人性的復(fù)雜認(rèn)知。

來吧。

“迷霧劇場”翻身之作，正午陽光出品的新劇——

命懸一生

（以下情節(jié)有劇透，可以刷完16集，再回來看）

01

出走的決心

寶珍的出走，是劇中鄉(xiāng)村女性，最直接的“逆天改命”。

她和初戀徐慶利本是青梅竹馬。

兩人一道兒進(jìn)城打拼，并在糖廠做工累死累活。

永無止境的勞作，可以摧毀任何人的意志。

比如徐慶利。

工作的辛苦使得他收工之余唯一想做的事，就只有放松。

在他好哥們的酒局里。

流連洗頭房的香氣中。

而寶珍呢？

她是一個極有野心的女子，她不滿足于當(dāng)下的處境，于是只要能擠出一點時間，她都會用來刷題考學(xué)，以求用一個渺茫的機(jī)會，改變自己的命運。

結(jié)果不負(fù)所望，她終于考上了大學(xué)。

勵志故事？

不。

寶珍考上了大學(xué)后，和男友再見面的第一件事，就是聊分手。

她打算和富二代廠長結(jié)婚。

在傳統(tǒng)的敘事里，這大概就是一個嫌貧愛富的“壞女人”吧，自己終于有了資本（樣貌和學(xué)歷），于是拋棄青梅竹馬，傍大款去了。

劇中徐慶利的話也是這個意思——

我以為你是個好女人，沒想到你卻選擇嫁給一段無愛的婚姻。

可寶珍的回答呢？

她直接問：

如果廠長的女兒，和我同時追你，你選誰？

別腦子也不過地脫口而出所謂的標(biāo)準(zhǔn)答案，我想，但凡任何一個會為金錢煩惱的人，如果真的有這樣的選項，恐怕都會糾結(jié)一番。

寶珍更進(jìn)一步，指出徐慶利“挽留”的本質(zhì)：

你想要的究竟是一個好女人，還是好控制的女人？

她沒有撒潑，也沒有打感情牌，甚至沒有怎么生氣，反而用一種普世的邏輯，理智地反駁著。

徐慶利當(dāng)然不會不知道寶珍選擇的合理性。

于是他把自己摘出來。

以同鄉(xiāng)的身份，搬出她的母輩來規(guī)訓(xùn)她——

“如果你的母親看見你這個樣子，會怎么樣？”

寶珍卻說：

她會為我高興

說白了，她見過了太多困于“好女人”這個角色，最終卻命運悲慘的女性，她不想就此認(rèn)命，于是哪怕被認(rèn)為是“嫌貧愛富”，哪怕被別人用道德規(guī)訓(xùn)指指點點，她依然頭也不回地走出去。

也就此，改寫了代代相傳的給鄉(xiāng)村女人套住枷鎖的老故事。

成了這部劇唯一一個幸運兒。

Sir知道有人看到這里會說，從古至今千千萬萬的女性沒有“走出去”，那么就都命運悲慘了嗎？路又不止一條。

《命懸一生》好就好在，它選取了寶珍的if線作為全劇的主線。

那就是吳細(xì)妹。

吳細(xì)妹也想出走，她的人生經(jīng)歷過三段感情，從一個小山村，走向了遙遠(yuǎn)的濱海城市，可結(jié)果呢？

當(dāng)她試圖按照規(guī)訓(xùn)，做一個“好女人”時。

迎來的是丈夫的拳打腳踢。

當(dāng)她試圖相信愛情，把希望寄托在黃毛倪向東身上時。

港片里的愛情故事，卻熬不過時間與人心，兩者的結(jié)局并沒有什么不同。

當(dāng)她終于做了自己的主，帶著孩子一路向北，以為就此可以改變命運時。

殊不知，等待她的依然是悲劇。

△ 孩子患上罕見病

為什么？

因為她不像寶珍，有清晰的，關(guān)于“自我”的認(rèn)識，她只是把希望寄托在傳統(tǒng)，寄托在愛情，寄托在孩子身上。

她的“出走”，只是肉身的出走。

一個細(xì)節(jié)——

在細(xì)妹遇到第一任丈夫的毒打時，她時常會給一尊觀音像上香，乞求丈夫能“生性”點，讓她過幾天好日子。

等到她和曹小軍逃離家鄉(xiāng)，生下孩子。

她給孩子的起名卻是，“天?！薄?/p>

可老天真的能保佑她嗎？

前者，當(dāng)她拜完觀音之后，丈夫找到了同宗年輕人，強(qiáng)奸她，試圖“借種”生子。

后者，她為了天保踏過道德底線，去陷害朋友、去策劃騙保，到頭來，她面對的是徹底的空虛與自我否定：“或許，他沒有我會更好。”

說到底。

細(xì)妹命運的籌碼太少太少，以至于她以為自己永遠(yuǎn)只能依賴一個客體評價，才能落地生根。

她就像在廣袤的水域里，伸出頭的一株小樹。

除了被命運淹沒，她沒有別的上升途徑。

02

暴力的根源

所以這是一個控訴女性命運的故事？

也不是。

因為不止是細(xì)妹，《命懸一生》里的所有男性主角，都無法逃脫他們底層的悲劇命運，他們在一系列巧合和錯誤的選擇中，只能面對暴力的深淵。

是的，暴力，這是男性相對于女性來說，看上去可以改變命運的方式。

這是他們的“資本”。

就像《古惑仔》那些電影里描述的，拳頭可打天下。

可真的如此嗎？

不見得。

就拿徐慶利來說，一開始他并未掌握暴力這項“武器”。

他總被罵一個字，“慫”。

戀人新婚之際，他在人家的婚車前哭得如同喪家之犬，找到情敵面前控訴的模樣，也像一個討要公平的小朋友。

面對著鮮明的權(quán)力差，他在喪失愛人的屈辱中，只會找一個垃圾桶發(fā)泄。

那個垃圾桶甚至張著嘴大笑，活像一個所有委屈往肚子里咽，只能裝“老好人”的無力的自己。

直到，他殺了混混倪向東，也在殺死他的那一刻，徐慶利真正成為了他。

暴力有用嗎？

似乎有用。

他在往北流浪的旅程中，有一次跟著工友一道偷電線，他扼住了老保安的脖子，狠狠不撒手，直到被工友勸下來。

——那是他第一次感覺到，自己居然有巨大的掌控力。

可對著的，是一個比自己更蒼老、窮困的底層人。

而等到他遇到比自己更“強(qiáng)大”的施暴者，比如工地上的工頭。

只能被揍個鼻青臉腫。

是的，暴力是一個“好人”面對不公時同歸于盡的最后武器。

但與此同時，更大的可能是對著更弱的人。

它改變不了命運。

就像真正以暴力為生的倪向東，他很小的時候就是街頭的“大哥”，可到了最后呢，在城市兩大家族的勢力爭鋒中，他不過是一只被隨意碾過的螞蟻，連自己的妻兒都不能保住。

他的“用武之地”不會是向上的。

只能向下。

比如狠狠掐住細(xì)妹的脖子，活成細(xì)妹第一任丈夫那般樣子。

所以沒錯。

歸根結(jié)底是那個年代里，社會底層們上升通道的被堵塞，沒有接受到好的教育，也沒有什么人際關(guān)系，他們除了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可以改變命運的資本。

寶珍算是運氣好的，她的新婚丈夫在婚禮當(dāng)晚便去世了。

如果不是這個巧合，有誰保證她不會墮入另一個深淵？

而劇集的主角，徐慶利。

當(dāng)他殺死了倪向東，把自己“分裂”為兩人，以為可以借命而生時，卻不知道，接下來的許多年里，他迎來的，卻是與曹小軍、吳細(xì)妹夫婦的底層互害——

曹小軍、吳細(xì)妹他們?yōu)榱司戎夭〉膬鹤犹毂?，要害徐慶利的命，用他換一家人能活下去的保險金。

似乎到了這種程度，他們再也沒有什么別的辦法了。

只能以命換命。

可問題是，換一條命，又怎樣呢？

還不是得嚼著生活的塵土，往肚子里咽。

因為他們始終，沒有掌握一絲一毫屬于自己的資源與籌碼。

做一個普通人好好生活，就已經(jīng)竭盡全力了。

△ 曹小軍的瀕死遺言，是在勸他徐慶利逃走

03

時代的背面

《命懸一生》完結(jié)到現(xiàn)在，很多人都會拿它與《漫長的季節(jié)》對比。

并得出結(jié)論：還是不如后者。

Sir當(dāng)然同意。

但如果你說，《命懸一生》只是一味地巧合和反轉(zhuǎn)，講述這幾個人之間的恩怨情仇，似乎沒有社會實指，那就大錯特錯了。

劇集在光怪陸離的表面之下，還是拍出了時代的背面。

讓我們看到了那個黑白并不分明的年代。

以及時代洪流里，那些還在堅持著，與黑惡或功利主義抵抗的人。

比如，警方勢力的黑暗與光明——

徐慶利為什么必須得逃？

明明他與殺人案無關(guān)。

可如果你清楚幾十年前很多小地方的現(xiàn)實情況就會知道，他必須逃跑的原因是與當(dāng)年地方勢力分不開的，是當(dāng)時的小組長和包家人同流合污。

明明證據(jù)不足，卻就被隨意地蓋棺定論。

所幸的是，當(dāng)時偵辦此案的小警察許青春（劉亭作 飾）卻把這件懸案記了一輩子，給后來的案件偵查提供線索一直操心，終于得到了真相。

他最終沒有辜負(fù)自己的青春。

比如，底層人蜉蝣般的生命——

現(xiàn)代時間線案件最開始死去的小保安。

他總把自己當(dāng)真警察看，喜滋滋地對著鏡子看自己的制服。

只是因為負(fù)責(zé)任，就被逃亡的徐慶利活生生砸死。

家里，還有一個等著他這個月寄錢回去的病重的老父親。

還有都市流浪者，那一點點珍貴的惺惺相惜——

徐慶利流落街頭，打零工不給工資，他渴了只能撿路邊的水瓶喝。

餓了，只能偷別人的盒飯。

他護(hù)著盒飯走在街頭的流浪者聚集區(qū)。

聽說今天是他的生日，這些素昧平生的流浪者都湊過來。

把自己的一點點剩飯分給他，就當(dāng)是大餐一頓了。

即便是最后你死我活的徐慶利和曹小軍。

在工地里聽說曹小軍孩子生病的時候，徐慶利依舊在他的枕頭下塞了一沓錢。

甚至最后，是他主動簽了一份保單，受益人填了天保的名字。

吳細(xì)妹劇中有一段臺詞，形容人生是小孩搓出來的湯圓丸子。

帶著灰，一鍋煮，誰也經(jīng)不起細(xì)看。

《命懸一生》中的大多數(shù)人，都是城市化的車輪里揚起來的塵土。

他們或許沒什么光芒。

但這才是這個社會里的大多數(shù)。

所以回到開頭。

很多人看了寶珍的這段話，會為寶珍叫好，熱烈地稱其為“大女主”，并斷言，如果將重點放在她身上，劇集肯定會討論度暴增。

這樣的想法的確沒錯。

但這部劇讓Sir欣慰的，卻同樣是沒有將焦點放在“大女主”身上。

畢竟逆襲爽劇太多了。

而那些將焦點對準(zhǔn)生活在污濁之中、經(jīng)常做出錯誤選擇、沒有這么現(xiàn)代和理智的暗處的劇，在這個時代其實更加難能可貴。

有時候我們并不需要太多的爽劇，太多的即時快樂。

反而，那些真正有弱點的普通人，更愿意讓我們跟隨著，一路流浪、一路經(jīng)歷。

因為說到底，他們，也是某種程度上的我們。

只不過，我們多了一點幸運罷了。

本文圖片來自網(wǎng)絡(luò)

編輯助理：就是涂怡樂

原標(biāo)題：《今年國劇驚喜，是這惡女居然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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