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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歲蘭大保潔，與考研人的7000個日夜

2025-11-20 14:11

來源：澎湃新聞·澎湃號·政務

二十年，七千多個日夜

她叫司琴琴

是蘭州大學昆侖堂圖書館的保潔員

每天，她看著同學們走進圖書館

在晨光中攤開書本，在夜色里合上筆記

她記得靠窗座位那個總啃面包的男生

記得樓梯間里低聲背書的姑娘

記得桌上總擺著褪色水杯的那個身影

她擦去桌角的咖啡漬，掃起散落的頭發(fā)

也默默收起那些被揉皺又撫平的草稿紙

“阿姨，我考上了！”

她說這是她最想聽到的一句話

在這座裝滿夢想的建筑里

她用最樸素的方式，

參與了無數(shù)人的青春

考研倒計時一個月

讓我們一起走進

這盞昆侖堂里亮著的燈，不言語

卻總是在照亮大家的保潔阿姨

20年蘭大考研“口述史”

早上七點，昆侖堂圖書館準時開門，司琴琴也開始了她一天的工作。她換上工作服，開始一天中第一次巡查，暖氣是否正常運行？飲水機是否正常工作？是否有設施損壞……這些細微的檢查，她重復了二十年。

司琴琴回憶說，她剛來圖書館那幾年，四周還是一片開闊的花海，來學習的同學們大多穿著素色的棉襖和棉鞋，樸素而整齊。那時候，圖書館的座位還很緊俏，每天開館前門口就排起長隊。“天冷的時候，娃娃們裹著厚圍巾，手里攥著熱包子，一邊跺腳一邊背書。門一開，就直奔自己常坐的那個位置?！?/p>

“差不多從2011年開始，考研的同學明顯多了起來，大家的衣服顏色也鮮亮了不少，羽絨服慢慢替代了厚厚的棉襖?！彼貞浀馈Ｄ菐啄?，校園里的變化很快，智能手機漸漸普及，圖書館的超市也搬到了更方便的門口位置。

到了2015年前后，她注意到帶著筆記本電腦、平板來學習的同學越來越常見，電子設備成了復習的“標配”。

2018年，圖書館迎來一次全面改造。“燈更亮了，窗戶不漏風了”司琴琴細數(shù)著這些變化，“熱水機從原來的鍋爐房供應換成了直飲水，刷卡就能接到熱水或涼水；原來的壓縮板桌子換成了厚實的實木桌，大廳里的鐵皮連排椅也換成了坐起來更舒服的沙發(fā)。”

2019年，學校迎來建校110周年。也正是在那之后，司琴琴感覺來館里備考的考研人數(shù)，一年比一年多。

“2022年年底，館里很多備考的孩子都感冒了，一邊復習一邊咳嗽，看著真叫人心疼?！彼貞浀馈?/p>

而今年，蘭州早早迎來初雪，圖書館也添了新氣象。不僅所有自習桌都安裝上了插座，還專門啟用了考研專用自習室，同學們通過學習通APP或微信掃碼就能預約固定座位?！霸絹碓椒奖懔耍彼厩偾傩χf，“孩子們不用再搶插座，也不用每天背著沉重的資料來回跑了?！?/p>

司琴琴是榆中縣夏官營鎮(zhèn)人。2005年，昆侖堂圖書館建成投入使用，司琴琴通過鄉(xiāng)上了解到蘭大圖書館招聘保潔人員的信息，并成功通過考核，成為昆侖堂的第一批保潔員。

司琴琴回憶，“剛來那些年，我們都是騎自行車通勤，一般最晚早上六點四十就要出門，還要爬個大坡?！倍赀^去，從蘭大到司琴琴家的那條路，也從最初的泥巴路變成水泥路再變成現(xiàn)在路燈明亮的柏油路了。

采訪時，她指著窗外教學樓林立的方向，告訴記者：“我最開始來蘭大的時候，宏遠樓、秦嶺堂、隴山堂這些都還沒建呢，那時候全是花海，種過三葉草、苜蓿，還種過馬鞭草。”

司琴琴的工作，瑣碎而具體。2005年，她初到昆侖堂時，負責打掃大堂衛(wèi)生與二樓衛(wèi)生間，日復一日地與拖把、抹布和消毒水為伴。那時望著埋頭學習的同學們，她心里也曾掠過一絲不解：“我以前就想著學生們有啥辛苦的，一天就拿上個本子，拿上本書啥的?！痹谒畛醯恼J知里，讀書比起田間勞作，應該是件輕松的事。

2011年，憑借多年的盡職勞作，司琴琴被提拔為小組長。職責范圍從固定的清潔區(qū)域，擴展到負責整棟六層樓的巡查、報修與協(xié)調(diào)。每天，她的足跡都會遍布昆侖堂六層樓的每一間閱覽室、每一個角落，目光掠過數(shù)以千計的桌椅。與此同時，她本人還負責二樓自習室一部分區(qū)域的衛(wèi)生。

“基本上每天早上九點鐘之前，我們就會把自習室的桌子、窗臺等全部擦一遍?！彼f。

在昆侖堂，他們哭過也笑過

“考研人的宿舍像旅館，圖書館才是家?！?/p>

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地擦拭與巡走中，司琴琴很快發(fā)現(xiàn)一個規(guī)律，那些靠窗、靠近插座的座位，永遠是最先被占滿的。不少同學還會“固執(zhí)”地認準一個座位，每天坐在同一個位置學習。“他們一來看到我，大多會笑著點點頭；在樓道碰面時，也會主動打招呼，喊一聲阿姨好。”司琴琴說。這些熟面孔從開館起就“駐扎”在此，直到晚上十點閉館音樂響起，才舍得起身離開。偶爾遇上眼熟的同學，司琴琴會關切地問：“這么拼，累不累呀？”“沒辦法，要考研呀！” 同學總會笑著回應。

書本在他們身邊堆成“小山”，水杯、眼藥水、充電器、吃了一半的面包，勾勒出一個個濃縮在一桌一椅間，長達十二小時以上的奮斗日常。

司琴琴告訴我們，在閉館清掃整理時，她見過草稿紙上密密麻麻的演算，見過被翻得卷邊的 “肖四”“肖八”，見過小本子上整整齊齊的時間規(guī)劃，也見過標著考研倒計時的日歷……

漸漸地，司琴琴也被同學們在圖書館的堅守所打動。“很多備考的同學都不會回宿舍午休的，宿舍的床睡著肯定更舒服，但孩子們?yōu)榱斯?jié)約時間，就在這硬邦邦的桌面上將就。”她觀察到，有同學為了對抗困意，一杯接一杯的咖啡往下灌；有同學困到上眼皮都要和下眼皮打架了，仍撐著繼續(xù)背書；有同學枕著厚厚的備考資料就睡著了，眼鏡都來不及摘.......最讓她心頭一緊的，是那些同學們藏不住的脆弱瞬間?？吭谂瘹馄?，肩膀微微顫抖，小聲抽泣著；蹲在走廊角落里，把臉深深埋進臂彎，一個人，默默地；還有在樓梯間給父母打電話，聲音里帶著哭腔：“媽，我背不完了……”

“娃娃們備考的壓力確實大啊，看著都心疼呢。”她的方言里，最初的不解已化作真摯的心疼。

這種心疼，化作了她力所能及的幫助。有學生忘了帶水杯，她會拿出備用的紙杯；有學生需要安靜的面試場地，她會協(xié)調(diào)沒在使用的會議室；有學生不小心打碎了杯子，慌忙要找工具打掃，她會說“你們學習你們的，我們?nèi)ゴ驋呔涂梢粤恕??！澳軒鸵稽c是一點嘛?！卑⒁痰脑捳Z里，透露出發(fā)自內(nèi)心的善意。

“考研的娃娃們在這里哭過、笑過、趴著睡過，還抱著書發(fā)過呆。桌前的面孔，換了一批又一批，學習的工具也從厚厚的書籍、筆記本變成了電腦、平板，以前學生們愛用的計算器現(xiàn)在也基本上看不著了?？墒?，那股拼盡全力的勁，從來沒變。”司琴琴感慨道。

昆侖堂里的雙向照亮

二十年時光，對司琴琴而言，這份工作早已超越了謀生的范疇，它像一扇窗，讓她看見了更廣闊的世界，也找到了自己生活的價值坐標。

作為土生土長的榆中人，蘭大校園的建設曾征用她家的兩畝地。2005年，30出頭的她剛來到這里時，孩子剛上小學三年級。司琴琴說，這份工作，對她這樣的農(nóng)村婦女而言，簡直可以說是為她們帶來了翻天覆地的變化。“20年前的農(nóng)村婦女，大多數(shù)都以家庭為主，掙工資的少得很?！边@份穩(wěn)定的收入，讓她實現(xiàn)了“既能上班掙一份工資，還能回去照顧家里”的平衡。丈夫后來也到學校工作，夫妻二人守著校園，見證了兒子成家、添了新人口的家庭變遷。

但更深層的改變，發(fā)生在看不見的地方。“我們家是農(nóng)村的，我們那個年代的人，能念完小學就不錯了?！彼寡宰约簺]讀過幾年書，年輕時總覺得地里活計比書本重要。

然而在昆侖堂的二十年，徹底改變了她的認知。每天看著那些從早學到晚的學生，看著他們?yōu)榱艘粓隹佳衅幢M全力，她漸漸明白了讀書的重要性?！斑@些娃娃這么拼命讀書學習，說明讀書學習是真的有用啊?！?/p>

這種認知也悄然改變了她對子女教育的態(tài)度。以前她覺得孩子早點工作幫忙補貼家里挺好的，后來她卻堅持要供孩子讀完大學?！拔以趫D書館待得久了，知道讀書能改變命運。多讀點書，以后的路就能寬一點?！?/p>

一天又一天的相處，司琴琴在陪伴學生的同時也成為了那個被學生看見的人。

司琴琴回憶說，一次在飲水機前接水，把校園卡落在了機器上。后來一個面熟的男生找到她，把卡片遞還回來?！澳阏χ朗俏业目?？”男生笑著說：“阿姨，我老見你呢。”還有一次，母親節(jié)那天，有個同學正和媽媽通電話，看見司琴琴路過，特意轉(zhuǎn)頭說：“阿姨，母親節(jié)快樂！”“因為我生下的是兒子，兒子感覺沒有那么細心，我就感覺，哎呀，這姑娘就特別暖心啊?！彼厩偾傩Φ?。同學們也常和她分享小零食。

“東西不貴重，但那份心意，暖得很?！彼厩偾僬f：“我們沒受過太多教育，也沒什么很高的社會地位，可孩子們從沒看低我們。”

司琴琴說，最讓她難忘的，是同學興高采烈地和她分享考研上岸的喜悅?！鞍⒁?，我們考試通過了！”聽著這些雀躍的聲音，她心里也跟著十分歡喜。還有更暖心的后續(xù)。有學生畢業(yè)后，會特意回到圖書館來看她，笑著問道：“阿姨好，你還認識我不？”她坦言，很多同學的名字確實都記不清了，但那些熟悉的面容，那份能被同學記掛著的情誼，仍然讓她心里暖融融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