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論某種藝術見解有多么專業(yè)，但如果以極端的破壞性方式表達，構成對公共秩序、藝術家職業(yè)尊嚴以及其他觀眾觀演權利的傷害，就應該被譴責。

2025年冬天的北京注定給指揮家?guī)靷惼嫠沽粝码y以磨滅的印象。

這位指揮家在歐洲沒少受到過倒彩，但大多數(shù)是關于政治的，因為他幾乎是唯一一位能同時活躍于西歐與俄羅斯的音樂家。上次他率團來北京演出，只有零星的倒彩獻給了首席兼小提琴獨奏奧爾科娃。

而這次——2025年12月5日，指揮明星提奧多·庫倫奇斯攜手音樂永恒樂團中國巡演的最后一站，在國家大劇院音樂廳上演馬澤爾改編瓦格納的《無詞指環(huán)》時，一位觀眾的咆哮與摔砸物品的刺耳聲響，粗暴撕裂了音樂構筑的莊嚴空間。

這聲“Booooo... It's not Wagner! It's f**king rubbish!”的怒吼及其后續(xù)對銅管樂手的斥罵，遠超藝術見解分歧的范疇，構成了一次對劇場公共秩序、藝術家職業(yè)尊嚴以及其他觀眾觀演權利的傷害。無論其藝術見解包含多少專業(yè)成分，這種以極端失序方式表達不滿的行為，本身便是文明失范，必須受到譴責。事實也確實如此，他在觀眾的群情激憤下被帶出音樂廳。

劇場，尤其是古典音樂廳，是人類為精神共鳴保留的神圣契約空間。其基本前提是，所有參與者——表演者與觀眾——共同默許并維護一種專注、安靜、相互尊重的氛圍。這不僅是劇院管理條文的要求，更是文明社會的共識。

這位觀眾的行為，是對這份社會契約的撕毀。他以個人的情緒爆炸為中心，將其對藝術詮釋的不滿與技術瑕疵的憤怒，轉化為一種公共噪音污染，強行中斷了臺上音樂家高度專注的集體創(chuàng)造進程，更剝奪了場內其他數(shù)百名觀眾完整體驗藝術作品的權利。

任何群體或個體的正當權益訴求，其實現(xiàn)路徑都必須建立在遵守社會公共規(guī)范、尊重他人權利的基礎之上。以破壞公共秩序、侵犯他人權益的方式表達任何訴求，都只會損害表達者自身的正當性。

當然，這聲咆哮背后纏繞著復雜的動因。

這版《無詞指環(huán)》我也覺得不夠好，銅管音準不佳、整體平衡失當——四架豎琴難以聽聞，場外圓號站得過遠，庫倫奇斯的處理動態(tài)有余，實則戲劇性不足，他只是重視強弱的對比讓這部本身就有些像串燒的作品顯得庸俗化，但樂團每一個人都仿佛獨奏家般的感染力絕對證明他們對于音樂的熱愛。

我們理解他憤怒的源頭，卻絲毫不能為其表達方式開脫。真正的藝術批評，其力量在于精準的分析與有據(jù)的論證，而非音量的高低與措辭的激烈。

他本可以撰文指出銅管聲部在特定樂章的音準失控，可以分析臨時樂手與樂團核心的融合生硬，可以對比此夜演出與藝術家?guī)p峰狀態(tài)的差距——這些都可能成為促進藝術對話與行業(yè)反思的寶貴聲音。然而，這一切可能的價值，都被那幾聲失控的咆哮和摔砸聲葬送了。

當然，這一事件猶如一聲刺耳的警報。

它警示藝術機構與表演者，必須對每一次登臺抱有最高敬畏，珍視觀眾的時間、金錢與信任，以充分的準備和虔誠的態(tài)度面對舞臺。

它更警示所有走進劇場的觀眾：我們擁有評價藝術的自由，但這份自由的行使，有其不可逾越的邊界——那就是對他人權利的尊重與對公共秩序的恪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