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著名民謠歌手、音樂制作人小河發(fā)起「胡同童謠」活動，在北京尋找會唱童謠的老人，對童謠進行挖掘和新編，重現(xiàn)了一批在時光隧道中業(yè)已蒙塵被逐漸遺忘的童謠作品。

Figure作為獨家紀錄片團隊，用五支短片記錄了「胡同童謠」的完整過程。2019年的這個夏天，作為這一項目的延續(xù)，F(xiàn)igure和小河的「演耳團隊」聯(lián)合發(fā)起了「尋謠計劃」

第二站：尋謠計劃2019杭州站。團隊尋訪了錢塘一帶上百位會唱童謠的老人，并在杭州進行了五場現(xiàn)場演出。

童謠不應該只是一個音樂概念。

它更應該是牽動祖輩與孫輩、父母與孩子，以及幼童之間最初的交往中，那條簡單又溫暖的情感線。

但正如我們一次次說到的：現(xiàn)在的孩子已經(jīng)很少唱童謠了。那些曠日久遠的兒歌，因為失去了代代相傳的土壤，已經(jīng)模糊、埋藏在上一代人們的記憶深處。

小河與他的團隊穿越南北，奔波千里，努力尋訪那些年逾七旬的老人，原因不言而喻：如果他們的記憶沒有被保存下來，可能會永遠地失傳。

這一次的主角是90歲的楊眉良。

 

1

從湖州安吉的山間到紹興新昌要三個半小時的車程。為了趕在天黑前到家，楊眉良老人不得不提前離場。

剛要離去，頭頂傳來一陣喧鬧。

「爺爺！」

「楊爺爺拜拜！楊爺爺再見！」

亭臺上的大人和小孩都圍了過來，送別這短暫的相遇。

一旁的小河也傾著身子，伸長了脖子望著爺爺，送了他一個飛吻。

一個穿著灰色馬甲的小朋友喊得格外賣力，幾乎整個人都掛到了亭臺邊的欄桿上：「爺爺！我是說話最多和唱歌聲最大的那個人！」

正揮著的手懸在了空中，頓了頓，楊爺爺大笑了起來：「哦，爺爺記住了！」

 

他沒想到一首「童謠」能收獲這么多。

尋謠計劃的現(xiàn)場，大朋友和小朋友們都端坐在蒲團上，手捧歌詞跟著自己認認真真地學唱童謠，

休息間隙，他和志愿者佳妮互換速寫畫像，一旁的工作人員交口稱贊，排著隊等他作畫；

許久未見的外孫特意抽出時間陪他一同前來，拿著「單反」跑前跑后為自己照相……

在音樂聲中，他仿佛回到了小時候?qū)W唱這首《搖搖小鈴》的時光。

時隔88年，這首幾乎已經(jīng)塵封在歲月里的童謠，終于得以穿越時空，傳到今天人們的耳朵里。

2

十月初，小河一行人去紹興的陽光老年護理院找尋童謠，曾給尋謠計劃題字的楊爺爺熱心地招呼大家，還拉了一幫老朋友一塊兒來展示新昌的童謠。

老人家們都特別重視這次「展示」的機會，每個人手上都拿著厚厚的一沓紙，有的是藥盒硬板紙的背面空白處，有的是從筆記本上扯下來的小紙條，上面全是他們自己手寫的記憶中的歌謠。

幾個奶奶還用方言邊唱童謠《一籮麥》，邊互相拍掌?！敢换j麥，兩籮麥，三籮打蕎麥……嘁里咵，嘁里咵」

拍掌會隨著念白的節(jié)奏漸漸加速。小河跟奶奶學了學，起初還沒對上節(jié)奏，圍觀的人樂成了一團。

老人家們已經(jīng)幾十年沒再玩起這個小時候的游戲了。如果不是這次尋謠團隊找過來，他們也不會去回想那些幾近遺忘的歌謠。

合影時，有個奶奶一直笑著拍手，嘴里念著「開心開心」。最后小河他們臨走時，奶奶還追了過來說自己又想起了一首童謠，剛急匆匆寫了下來交給他們，希望能幫上忙。

最終尋謠團隊選擇了楊爺爺記憶中的那首新昌童謠《搖搖小鈴》，并邀請他來參加錢塘尋謠的最后一場演出活動。

楊爺爺看過小河團隊「尋謠」的片子，知道這些人一直在做對舊童謠的挖掘和新編，所以他們一發(fā)出邀請，他就不假思索地答應了：「行的，可以。你們不來根本沒人問，馬上就要失傳了?！?/p>

小河問他要不要征求一下家里人的意見，他擺擺手：「不用不用?！?/p>

但馬上他又犯了愁。倒不是怕路途遙遠舟車勞頓，他是擔心自己的聲音不夠好，嗓子不夠亮，唱歌的效果會打折扣。身旁的小河鼓勵他：「聲音好聽，我們要的就是這個聲音，您的味道是誰都學不會的，再高的歌唱家都唱不出來?！?/p>

爺爺一聽，多了些信心，嗓子能帶點兒時代的印記或許也不是壞事。他特意確認了出行的時間在周末，這樣自己的外孫就能陪著一塊兒去了。

楊爺爺?shù)膬号畷r常擔心他年紀太大，外出久了身體吃不消，但外孫張韋簡總會站在自己的這一邊。

「因為老了，你就讓他去做自己喜歡的事情，不要悶在家里，我就只想看到他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p>

 

自從外婆年事高了常年臥病在床之后，張韋簡就覺得趁著老人還能走動，應該多滿足他的愿望，還能借此多留存一些共同記憶。

「家里人都非常忙，我們也不是經(jīng)常回家，沒有時間去記錄外公的一些影像資料。畢竟他已經(jīng)年紀很大了，他已經(jīng)九十了，所以我們想盡量有機會的話，多留一些影像資料。

3

尋謠現(xiàn)場的另一位老人是藍根蓮奶奶。她是10月初小河跟莫西子詩第一次去安吉郎村找到的畬族老人。

 

 83歲的她還能記起好幾首畬族童謠。這次在現(xiàn)場教給大家的《四鳥歌》，是養(yǎng)母教給她的。她一直記在心里，平時得空就會哼唱幾句。

 

左一｜宇威

或許是畬語跟家鄉(xiāng)的客家話有些相似，聽著畬族奶奶的故事，宇威想起了自己的外婆。有一次回老家，他和外婆一起去看了一個木偶戲。表演結(jié)束之后，外婆突然說想跟那些木偶合張影。那是他第一次知道：原來外婆年輕的時候也是傀儡手。

宇威是尋謠團隊里的設計師，每次活動的歌詞頁和海報都出自他手。這一路上他聽過幾十位老人的故事，偶爾會主動跟遇到的老人聊天，有時甚至會花二三十分鐘的時間跟老人求證，歌詞里說的究竟是白烏鴉還是白喜鵲。這是他對童謠的還原和記錄的方式。

「記錄的意義就是我此刻存在的意義。」不善言辭的他突然蹦出了這句話。

尋謠從不止于尋謠本身，還有許多美好和溫暖。

參加尋謠現(xiàn)場的老人總會在活動結(jié)束后幾天收到一份小驚喜。團隊里的小鹿時常帶著好幾臺相機在身上，每次活動結(jié)束她都會精心挑選一些照片沖洗、塑封，然后送給老人。

每一紙歌詞，每一張照片，每一軌錄音，其實都是一種記錄，努力抵抗時間。

 

「如果這些記錄（的童謠）只放在縣檔案館，或者某一處的資料館，然后被封上封條，貼上非物質(zhì)文化遺產(chǎn)的標簽，我覺得是太可惜，太可惜?！剐『酉Ｍ@些帶有時間印記的聲音能「活」起來，能生動地存在于今時今日。

浙江尋謠的尾聲，有人問他這個活動和這些錄音是做什么用的，「是不是網(wǎng)上用的？」小河笑著回答：「這個不是未來用的，不是網(wǎng)上用的。就是我們今天用的，就是現(xiàn)在用的，就是此時此刻呀?！?/p>

4

從杭州的拱宸橋到桐鄉(xiāng)的鳳鳴公園，從溫州泰順的古樸村落到湖州安吉的山間竹林，四個月，近百首歌謠，錢塘尋謠終于收官了。

對小河來說，這只是一個逗號?！钙鋵嵤菦]有結(jié)束感的，做了五場活動，五五二十五，二百五十個人聽到了，難道這個就是終點嗎？」

他覺得這些從四面八方搜集來的一首首童謠，就像才收割回家的莊稼，剛扛回來而已。

 

《奇遇人生》攝制組

現(xiàn)實就像一片汪洋大海，他從不奢求自己扔個小石子，大海都波瀾壯闊了，他覺得那是一種妄想?！傅悄兀钇鸫a它得噗通一聲吧，它可能會濺起一點點浪花。」

其中的一朵浪花，是阿雅與譚維維的《奇遇人生》攝制組一起參與「尋謠」的過程。她們在紹興找到了會唱很多童謠的董爺爺，才意識到父親對孩子的愛和影響，可以影響一個人一生對童謠的喜好。

這一期節(jié)目播出后，很多人大受感動。小河收到素不相識的粉絲發(fā)來私信：「一個一個城市跑很辛苦，希望您可以公開一個地址，讓大家自己上傳給您?！?/p>

小河的朋友也被他改變了。

王滌已經(jīng)認識小河十多年了，他以前特別不理解為什么要這么費力氣地四處尋謠：「四個月，啥別的都沒干。這些年，他花在自己身上的精力太少了?！?/p>

 

王滌

作為好友，他特別擔心一直埋頭尋謠的小河最終會被大家遺忘：「他是特別有天賦的一個藝術(shù)家，應該回到現(xiàn)場，做他自己個人的作品，得讓大家知道。」

雖然每次尋謠現(xiàn)場總能看見王滌的身影，但他始終不習慣跟著一塊兒唱歌，常常一個人站在角落里看著大家又唱又笑。

直到《秋柳》的出現(xiàn)，他終于松口：「好吧，這么一圈有這么一首歌也挺牛逼的，如果他真的就是持續(xù)不停的做，這個級別能攢十首歌出來，那真的也是功德無量?！?/p>

童謠的浪花，也在杭州的文瀾實驗小學發(fā)出了回響。

 

倪老師在杭州傳統(tǒng)文化促進會負責杭州故事的保護和傳承。在尋謠計劃杭州站的第一回現(xiàn)場，她聽到了一首自己從未聽過的童謠《糖糖糖》。于是在學校的杭州故事社團課上，她將這首地道的杭州話童謠教給了孩子們。

過了幾周，她想帶著學生溫習一下這首歌。沒等她說開始，孩子們已經(jīng)各自唱了起來。

很久沒有稚嫩童真的嗓音唱起這首地道的杭州老童謠了。

回響，已經(jīng)開始了。

尋謠錢塘

第五回現(xiàn)場演出曲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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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搖搖小鈴》

噹叮噹叮，搖搖小鈴

小寶寶，騎馬到山東

回來帶盞小燈籠

 

噹叮噹叮，搖搖小鈴

小寶寶，騎馬到遼西

回來帶面小紅旗

 

噹叮噹叮，搖搖小鈴

小寶寶，騎馬到江南

回來坐上大輪船

 

《四鳥歌》

（畬族）

雞公上嶺尾拖拖

雉雞上嶺背綾羅

喜鵲上樹謳名啼

畫眉鳥仔唱山歌

領(lǐng)唱：楊爺爺、藍奶奶

現(xiàn)場樂隊：手風琴/熊熊作業(yè)、DoubleBass/天佑、手鼓/朱芳瓊、阮/小河、鋼片琴/金麟、黑管/周祺煒、長號/饒菲

合唱：林曉東、姚星、傅霞、吳月萍、沈紅亞、范志強、瑋子、應媛玥、默默、杜晨珊、馬紅艷、楊婷、陸虎、陸遠碧、月蓉、風情、李子君、梅楓、呂華峰、徐娟、芷蘭、章婕、晏龍亭、朱玨芳、趙舒、嚴峰、小雨、魏志陽、王媛媛、韓峰、王滌、余力、張悅、大白、胡一艇

志愿者：薩瑪、薛兆蕾、陳江河、佳妮

撰稿  Sorrow

編輯  許   靜

攝影  Ponyboy

校對  許   靜

排版  李佳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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