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岱 上海市銀行博物館

文│吳岱

無論時代，無論職業(yè)，只要有一顆投資的之心，誰都可以是一個投資家。章太炎、康有為、梁啟超，作為近代文人的代表，居然也都深諳投資之道。

章太炎：不懂用錢，卻能掙錢

國學(xué)大師章太炎先生在20世紀(jì)30年代，隨便都能拿出兩三萬來買房，估計羨煞了不少人。倘若您以為章太炎一直過得很富裕，那就錯了。他早年鬧革命，窮得一塌糊涂，最困頓的日子在日本一天只吃一個面餅。民國建立后，他和湯國梨女士在上海結(jié)為伉儷，蔡元培為之證婚，孫中山、黃興、陳其美等革命領(lǐng)袖均與會慶賀。當(dāng)時辦婚事，男方需要送“四色聘禮”，章太炎沒錢，只好把袁世凱授給的勛章也作聘禮，湊齊了“四色聘禮”。

婚后他不僅“家”是租的，連家具都是借來的。全部財產(chǎn)，就是孫中山、黃興、蔡元培等老友送的賀儀，大約7000元。讓人啼笑皆非的是，一個朋友對他說錢多了不好攜帶，不如存入銀行。章太炎覺得有道理，就委托其去辦理。那人拿回一張存單給章，幾天后，湯國梨發(fā)現(xiàn)只有3500元。自己窮不打緊，連累家人遭罪就不妥了。民國初建，不少人投機鉆營，章太炎想自己好歹是個名人，孫中山、袁世凱都得給幾分面子，弄點錢應(yīng)該不難。思前想后一番，就興沖沖到北京去要錢，胡適曾記錄了此事：當(dāng)時內(nèi)閣總理熊希齡的秘書陳漢第與章太炎關(guān)系不錯。某天，章太炎去找陳，說要借600萬外債，修建某項目，請袁總統(tǒng)批準(zhǔn)。陳漢第很奇怪，問你要這么多錢干啥。章太炎天真浪漫，說我當(dāng)你是朋友，你不告訴別人，這600萬借款，我可得60萬回扣。陳漢第愣了半晌，說此事估計不成。第二天章太炎又來了，找到財政總長梁士詒，胃口小了很多，說只要10萬。梁士詒不同意，說最多1萬。章太炎罵了一通，才拿錢走人。

胡適以羨慕的筆調(diào)敘述：“章太炎一下發(fā)達了。”可章太炎此舉實在荒謬，一時被傳為笑柄。弄到錢后，章太炎的生活狀況大為改觀，但他根本不知道錢該怎么花。他以為一件東西就是一個價，一張鈔票用一次。買東西也從來不問價格，買啥都是伸出同樣面額的鈔票，人家說不夠，就再給一張。如吩咐下人買包煙，給5元；女兒要做大衣，給5元；出門坐趟黃包車，給5元；看中了一本書，給5元；連族人修祖祠找他贊助，也給5元，引得來人罵其小氣。

1929年中秋，房東上門收租，說章家積欠房租20個月，倘若不交清，請搬家走人。湯國梨氣得直掉眼淚，就寫了一封信，托人拿去見章太炎的好友董康。董康是民國著名法學(xué)家、大律師，得知章家落魄于斯，不甚狐悲，當(dāng)即就寫了兩張錢莊銀票，一張付積欠，一張尋好點的住所。有了老友的資助，章家才得以遷入同孚路同福里25號?；蛟S是因為夫人發(fā)了火，窮困潦倒的章太炎才覺得有必要認真賺銀子了。他走的路子可跟魯迅、胡適、郁達夫等晚輩出書拿稿費不一樣，專門寫壽序、墓志，要價奇高。

1928年6月，黎元洪因腦溢血病逝于天津，黎家后人到上海找章太炎寫墓志銘。章太炎獅口一張，要價上萬，黎家還真給了，當(dāng)時媒體稱為“晚清以來，潤格最高的諛墓”；張作霖被日本人炸死后，張學(xué)良巨資求詩人陳三立撰墓志，陳三立斷然拒絕，張學(xué)良轉(zhuǎn)求于章太炎，章欣然提筆，給錢就寫字。章太炎發(fā)財門路一開，日進斗金，不僅達官貴人，連一般富戶也尋上門來。

梁啟超：最重要的是投資

1898年戊戌變法失敗后，康有為和梁啟超遭到通緝，流亡海外。當(dāng)時在海外華僑中，?；庶h依舊有很大的實力，兩人便以“?；蕰钡拿x，用股份制方式，向港澳地區(qū)、北美和大洋洲華僑出售股票募集資本，創(chuàng)辦“廣智書局”（位于上海外灘租界）和“新民叢報社”。梁啟超沒錢，但能寫東西啊，他以提供文稿作為“技術(shù)股”，占了1/3的股份。

《新民叢報》初創(chuàng)，主要文章幾乎都出自梁啟超之手。對中國近代史稍微有了解的人都知道，《新民叢報》在清末年輕人心中的地位。毛澤東曾回憶：“16歲時，讀到了《新民叢報》，讀了又讀，直到可以背出來。”報紙暢銷，報社的回報自然豐厚，在1902年到1903年間，梁啟超分得“新民叢報社”紅利上萬銀元，當(dāng)時1銀元的購買力，約合今人民幣100元多一點。也就是說，梁啟超隨便干一年，就成了百萬富翁。

民國建立后，梁啟超在天津創(chuàng)辦半月刊《庸言》，當(dāng)月他在家信中說，《庸言》第一號印了一萬份，沒多久就賣完了，還有續(xù)定數(shù)千，形勢喜人。明年二三月間，銷售額估計能達到二萬份，要是真這樣的話，“則家計粗足自給矣”。如果每期的實銷都能達到二萬份的話，“年余五六萬金耳”。

北洋時代，梁啟超曾兩次擔(dān)任政府總長，一是1913年熊希齡內(nèi)閣的司法總長，二是1917年段祺瑞內(nèi)閣的財政總長，時間都不長，以梁任公之人格和賺錢能力，實在沒必要貪墨。1918年底，梁啟超退出政界赴歐游學(xué)，宣稱以教育文化為業(yè)，走教育救國之路—此次游學(xué)，梁公基本是自費，換一般人肯定開銷不起。1922年，梁啟超在清華學(xué)校兼課，后應(yīng)聘出任清華國學(xué)研究院導(dǎo)師，月薪大約四五百銀元。無論是當(dāng)政府總長還是清華導(dǎo)師，梁任公的工資收入肯定是小意思，他的版稅就不得了。民國初年，版稅給的最高的地方，當(dāng)然是成立于1897年的商務(wù)印書館。商務(wù)印書館當(dāng)時有多火呢？據(jù)學(xué)者陳明遠考證，“民國初年，全國書籍營業(yè)額約為1000萬元，而商務(wù)印書館約為400萬銀元，占五分之二?！?/p>

尚在清朝末年，許多文化名人，如林紓、蔡元培、梁啟超都與商務(wù)印書館建立了長期合作關(guān)系。梁啟超在商務(wù)印書館拿的版稅雖然比不上林紓和蔡元培，但為數(shù)也不少。僅僅舉一個例子：1922年10月，梁啟超給商務(wù)印書館的總經(jīng)理張元濟寫了封信，提到自己所著的《中國歷史研究法》等書，版稅照舊為40%；他在《東方雜志》上發(fā)表文章的稿酬為千字20元。張元濟則回信說：“千字20元的事情，請別跟其他人說，要是大家都知道了，每個像您這樣的高手都這么要，咱支付不起……”

梁啟超頗有經(jīng)濟眼光，將不少錢拿來投資，譬如他是天津中原公司的股東，也曾往北洋其他實業(yè)里投資。1928年他給女兒的信中透露：“有二萬內(nèi)外資本去營業(yè)?！币簿褪钦f，無論在政界、文化界，還是金融界，梁啟超都游刃有余。不過梁啟超平時作風(fēng)儉樸，除了喜歡發(fā)表政論，干點“通電全國”的事兒，個人倒是沒多大開支。順便提一句，清末民初發(fā)電報可是相當(dāng)燒錢。對政府的行為有所不滿，給全國有影響的幾百家報紙都發(fā)一通電報的話，一次就得花掉上千銀元—梁啟超每年都要以個人名義干幾次，足見其豪奢。

無論梁啟超收入有多高，但他的錢來得都很干凈，所以他不喜歡章太炎晚年對權(quán)貴的態(tài)度。但若說梁啟超是文人中“理財大師”，另外一個人肯定會冷笑幾聲—沒錯，此人就是梁啟超的老師，康有為！

康有為：最有錢的民國文人

民國年間，康有為在文壇上的地位顯然不比在晚清那會兒，即便后起之秀們對這位頑固的?；逝删耦I(lǐng)袖多有批判，卻絲毫影響不了其張揚著發(fā)大財。

戊戌變法失敗后，光緒帝被慈禧軟禁，康有為流亡海外，組織“?；庶h”。當(dāng)時康有為懷著一腔熱血，聲稱奉有光緒帝的“衣帶詔”，外結(jié)強援，內(nèi)交豪杰，伺機助皇帝再掌大權(quán)。其時六君子被弒，全國有識之士無不扼腕，海外華僑對維新志士多有同情，故而康有為籌措經(jīng)費，收益頗豐。手中握著大把資金，康有為的個人生活過得豐富多彩。1906年春，康有為訪問墨西哥，向華僑宣傳他的政治理念。當(dāng)時墨西哥城正籌款修筑有軌電車，他發(fā)現(xiàn)商機，買下電車軌道經(jīng)過之處的大片房產(chǎn)。不久之后，這些地價上漲好幾倍，賺了10多萬墨西哥鷹洋。1913年，55歲的康有為剛一回國就發(fā)了筆橫財—他的祖宅曾被清政府抄了，民國政府接收后，為了修建馬路，又將其拆毀?？涤袨樽匀徊灰?，聯(lián)名廣東縉紳十幾個，找廣東政府談賠償。當(dāng)局無奈，將廣州永漢路（今北京路）附近的一座深宅大院賠給了康有為，還補償了一大筆錢。

1914年春，康有為攜全家遷居上海，他預(yù)測到上海的地皮肯定會漲，迅速變賣了廣東的房產(chǎn)，在上海買了大片地皮。此后，上海地價連續(xù)飛漲，康有為一點兒一點兒地賣，大賺特賺。到上海之初，康有為并沒買房子，而是租了新閘路16號“辛家花園”，此處占地十畝，花木扶疏、曲徑通幽、樓臺交錯、亭閣輝映，既有洋樓，又有平房，與《紅樓夢》中的大觀園有得一比。此園的主人本是猶太人辛溪，破產(chǎn)后將房子賣給了清末大買辦盛宣懷?？涤袨閺氖⒓液笕耸稚献鈦?，每月租金120銀元，一住就是8年。每月的租金都相當(dāng)于上海尋常人家一年的收入。

1921年，64歲的康有為在英租界內(nèi)的愚園路購地10畝，建了一座中西合璧的花園住宅，取名“游存廬”，后世稱為“康公館”。晚年的康有為有兩大愛好：一是投資房地產(chǎn)，二是四處游玩結(jié)交朋友，有時候兩者結(jié)合起來，在游玩中投資賺錢。除了投資房產(chǎn)，康有為一年賣字也能賺不少錢。另外，康夫子頗有任俠之風(fēng)，家中常駐的門生弟子、新朋故友，少則十余人，多則三十余人，全都能享受到貴客般的款待。遇到囊中羞澀的青年才俊上門求助，康有為基本上是慷慨饋贈?？涤袨橄矚g大宴賓客，書畫大師吳昌碩、詩人陳三立、教育家蔡元培等都是他常請之人。他也好收門徒，如畫家徐悲鴻、劉海粟均是拜門弟子，得其相助不少……梁啟超曾稱頌康有為：“愛才養(yǎng)士，廣廈萬間，絕食分甘，略無愛惜?！?/p>

原標(biāo)題：《民國頂尖文人如何生財有道？這里有一份梁啟超、康有為們的“賺錢經(jī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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