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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不是被標題嚇了一跳？這里說的“暴露”，可不是指那種當眾脫衣的“變態(tài)”，而是心理治療里用來治療強迫癥的手段。

“暴露”實際上是一種“體驗”，主動置身于自己恐懼焦慮的情境里，感覺就像毫無防備地暴露于極度危險之中……等到發(fā)現(xiàn)“其實也沒什么大不了”，焦慮和恐懼就會大大減輕了。

身為一個心理治療者，我在臨床經(jīng)常會遇到如下情況：

患者1：“醫(yī)生，網(wǎng)上都說順其自然，接納自我，不要在意強迫癥狀，我覺得說得很有道理。但是，只是當時感覺有點用處，過一段時間后，我還是會比較糾結(jié)，是不是我比較嚴重啊，或者我意志力不夠堅強?。俊?/p>

患者2：“有的醫(yī)生告訴我，越是害怕就越要面對，暴露是最有效的，可是我就害怕啊，聽到暴露，我都心有余悸，嘗試過一次之后，根本就不敢繼續(xù)再治療了??！”

包含暴露與反應(yīng)阻止技術(shù)（Exposure and Response Prevention，ERP）的認知行為療法是目前一線推薦治療強迫障礙的方法。很多人都明白如果想克服癥狀，就必須去面對，去暴露。然而，道理我都懂，但就是做不到。

研究表明，直接實施暴露，有30%的患者會因恐懼和害怕而停止治療。為了預(yù)防臨陣脫逃，應(yīng)該有計劃、有組織地暴露，這才稱得上是“治療”。像上述例子中那樣直接硬上，是沒有計劃的“暴露”，是精神折磨，患者反而會失去信心。

那么，如何做才是有計劃、有組織地暴露呢？

強迫障礙的反反復(fù)復(fù)為何如此頑固？

-了解強迫障礙癥狀的心理機制-

舉個例子：一位有著過度清潔需求的患者，在面對丟垃圾的情境時（誘發(fā)情境），擔心自己會碰到垃圾桶（闖入性思維），垃圾桶非常臟，上面有很多細菌和病毒，會讓他感染嚴重的疾病，然后就會死掉（災(zāi)難化想法），緊接著產(chǎn)生緊張、頭暈、呼吸急速等情緒反應(yīng)（焦慮）。

出于本能，患者會想方設(shè)法緩解自己的焦慮，找自以為最“有效”的方法——丟垃圾時，反復(fù)觀察自己的手與垃圾桶的距離，丟完垃圾后，反復(fù)洗手以達到“清潔”的目的（強迫行為）。當反復(fù)確認和洗完手之后，患者如釋重負，感到前所未有的放松（焦慮緩解）。

強迫行為就像一個無限循環(huán)，不跳出這個圈，就難以真正解決問題 | pixabay

其實，像這樣的強迫行為只是短暫緩解了焦慮，長期來看卻是在維持強迫癥狀。隨著時間的推移，強迫行為會慢慢變成一種“成癮”行為，其心理機制類似于抽煙喝酒。很多抽煙喝酒的人明明知道這樣做會影響身體健康，但是就是難以控制。相比于運動等健康的方式，抽煙喝酒緩解焦慮的效果更加立竿見影，操作起來也更簡單快捷方便。戒掉這類成癮行為是十分困難的。

形成了這樣的“習慣”后，當再次遇到類似情境，強迫思維就不受控制地再次出現(xiàn)，繼而產(chǎn)生焦慮；秉持著方便原則，又習慣性地使用強迫行為來緩解焦慮……一遍又一遍，陷入無限的循環(huán)當中。下圖清晰地展示了這一過程：

強迫障礙的認知理論模型，其中紅色部分為治療重點 | 作者提供

如何有效解決強迫的循環(huán)？

-抓住治療重點-

理論上看起來只要削弱任何一個環(huán)節(jié)就能打破這個循環(huán)。然而，現(xiàn)實是殘酷的。大量研究均證明，干預(yù)“誘發(fā)情境”或“闖入性思維”毫無用處。

“誘發(fā)情境”多種多樣，我們無法控制全部情況，如害怕臟的患者，可以保證家中的清潔，卻無法保證公共場所的清潔?！瓣J入性思維”以現(xiàn)代神經(jīng)生物學的觀點來看，是大腦神經(jīng)元正常的活動反應(yīng)所導(dǎo)致的，每個人每天都會產(chǎn)生大量的闖入性思維，這是無法控制的。當你想要去控制壓抑這樣的想法時，往往會適得其反，反而使這種想法印象更深刻。

圖 | pixabay

既然每個人都會有闖入性思維，那為什么強迫障礙患者會比其他人更糾結(jié)呢？

舉個例子：看到運鈔車，你可能突然有種想要動手的沖動；站在樓頂，你突然有種想要跳下去的沖動……但離開這個場景后，你就會想：剛才就是隨便想想，怎么可能真動手呢。然后就不去糾結(jié)它了。

但強迫障礙患者會腦補更多畫面：“??！搶劫運鈔車太危險了，安保員拿著槍，一定會當場槍斃我的，或者把我抓起來關(guān)進監(jiān)獄，被判刑十多年，我這輩子就抬不起頭了”。接著會誤認為自己真的要做出這樣的事情，擔心自己會失控，特別害怕；甚至過了幾天后，仍然惦記著這想法。

強迫障礙患者可能會腦補更多畫面 | pixabay

把想象出來的最可怕的結(jié)果誤認為是現(xiàn)實或者注定的未來——這是災(zāi)難化的想法，也是強迫障礙患者焦慮的重要原因，是惡性循環(huán)的開頭。

因此，干預(yù)強迫障礙的關(guān)鍵既不是改變環(huán)境，也不是拼命努力去控制自己的想法，而是修正“災(zāi)難化想法”，緩解“焦慮”情緒，替換“強迫行為”。

研究表明，常規(guī)的認知行為療法中修正“災(zāi)難化想法”的方法，以及各種放松、接納、正念等緩解“焦慮”的方法，雖然有作用，但效果不理想。最有效的方法，還是暴露。

暴露到底是什么？

-理解暴露的原理-

暴露的原理是習慣性消退。我們的焦慮情緒，不會一直保持非常高漲的狀態(tài)，而會隨著時間逐漸平穩(wěn)，甚至自行緩解。如同古人所描述“入鮑魚之肆，久聞而不知其臭；入幽蘭之室，久而不聞其香”。

暴露其實是想證明災(zāi)難化想法是錯誤的。它通過直接面對、不使用強迫行為來焦慮緩解，患者只需要堅持呆在焦慮中，直到焦慮明顯下降，用身體去感受強迫行為并不是唯一能緩解焦慮的方法。

暴露的情緒曲線圖：隨著暴露成功次數(shù)的增多，焦慮的痛苦程度不斷下降，焦慮緩解的速度逐漸變快；相反，但如果用“逃跑”的方式去回避害怕的事，次數(shù)越多，焦慮的痛苦程度會不斷就會越高提高。| 作者提供

通過不斷地練習，焦慮的情緒會越來越容易緩解，進而促使患者去質(zhì)疑災(zāi)難化想法的合理性，最終形成用暴露去面對焦慮的習慣，替換強迫行為，打破惡性循環(huán)。

設(shè)定可量化的目標

-暴露的具體內(nèi)容-

強迫障礙患者害怕的其實不是具體的誘發(fā)情境或者闖入性想法，而是強迫思維背后的意象，即災(zāi)難化想法?？此葡嗤陌Y狀，背后可能有截然不同的原因。舉個例子：

A：害怕臟，想到臟會引起運氣不好，因此頻繁洗手。

B：害怕臟，想到臟可能讓自己感染疾病，甚至傳染他人，因此頻繁洗手。

這兩個例子所害怕的內(nèi)容其實是不一樣的，因此暴露的任務(wù)也不一樣——前者針對運氣問題進行暴露，后者針對衛(wèi)生問題進行暴露。

另外，暴露需要循序漸進地進行，根據(jù)情緒所引起的痛苦程度由高到低來劃分，共分為10個等級。下面是一位強迫洗手的患者的暴露等級表：

圖 | 作者提供

分好等級后，心理治療師會建議患者從痛苦程度低的等級開始，“習慣”了這類刺激后再過渡到下一個等級，一級一級往上挑戰(zhàn)，就像爬樓梯一樣。這樣做的好處是挑戰(zhàn)更容易成功，更容易增強信心。

如果一開始就挑戰(zhàn)最高等級的任務(wù)，很大概率會失敗，這是最為經(jīng)典的硬上式的無計劃“暴露”。首戰(zhàn)失利，患者的信心往往會大受打擊，甚至產(chǎn)生更加畏懼的心理。

要注意的是，不要自己給自己診療強迫癥。一切治療都應(yīng)該在心理治療師的幫助之下進行，正規(guī)的心理治療師可以幫助你制定合理、切實可行的計劃。如果你不確定自己是否有強迫障礙，建議去精神科或者心理科?？漆t(yī)院評估診斷，切勿自行對號入座。

如果你已經(jīng)確診為強迫障礙，具體該接受何種治療，請你與自己的主治醫(yī)生商量，無論是藥物治療還是心理治療，都可能對你大有裨益。

圖 | pixabay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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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愛科學的老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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