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文字紀實，以對話啟發(fā)。

這里是《建筑檔案》對話現(xiàn)場！

中央美術學院建筑學院院長、教授朱锫建筑事務所創(chuàng)建人美國哈佛大學、哥倫比亞大學客座教授美國建筑師協(xié)會AIA榮譽院士

朱锫

2017年，朱锫曾在德國柏林Aedes當代建筑中心，舉辦了自己的首個個人展覽——“會心處不在遠”。我們與朱锫先生進行了一次對話，對于“會心”，他認為那是尋求根源的心靈共振，“不在遠”是在此處追溯原初的“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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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锫-御窯博物館手稿 ?朱锫建筑事務所

“會心”，指向一種態(tài)度，遵從建筑師、建筑、場所之間發(fā)生的各種不確定性，也是對于不確定的時間與空間變化之中的一種應對方式，對于過去的、亦或即將發(fā)生的人、事、物之間的關聯(lián)，可以理解為一種“順應與參與，甚至是建造過程中的參與與建筑完成之后公眾的參與、體驗”，建筑，總在回應時間變化中的諸多變量，隨之而來的建筑師的參與，即是利用變量中對時間的嗅覺，給出一個帶有“過程性的結果”，或許，不在過去，而是當下，這一刻或者某一刻，會心處不在遠。

創(chuàng)造與根源丨朱锫談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設計

2020年9月19日，“蛻變——中央美院當代四大家作品聯(lián)展”暨“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開幕展”在江西省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開幕。我們有幸與他展開了第二次對話，從“會心”到“蛻變”，經(jīng)過時間的淬煉，一切回答應然而生。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展覽現(xiàn)場

起始于會心一刻的感知與直覺的變化，“蛻變”，則呈現(xiàn)一個較為完整的過程。一個片段，是空間留給時間的記憶，也是時間給予空間的具象表征，設計者，參與進入了場所的“時間片段之中”。一個小時空的誕生，玩味了一種時間，利用空間屬性留下了一點“可參與、可體驗、可記憶的味道”，這樣一個過程，也回應了一種“知覺的變化”，瞬間的經(jīng)驗，也恍惚了時間，在這里，還是那里，都是我們所處的世界?？捎|摸的空間里的時間，讓人有了全新的記憶點。

-自我和建筑都在經(jīng)歷一種“蛻變”

“蛻變”，是中國美術家協(xié)會主席和中央美術學院院長范迪安，對這次展覽的一個概括和命題。我覺得他展開了幾個層次：第一個層次，就是針對景德鎮(zhèn)這樣一個特定的歷史文化名城，陶瓷是中國向世界傳播文化的一個重要的媒介，而且它是一個中國藝術中最具有代表性的，跟中國文化本源發(fā)生最直接關系的一種媒介，所以，實際上景德鎮(zhèn)的發(fā)展歷程也面臨這樣一個蛻變的過程：從過去絲綢之路的輝煌到今天，景德鎮(zhèn)需要再重新出發(fā)，重新把中國今天的文化傳播到世界上去。

修復徐家窯-概念原型 ?朱锫建筑事務所

第二個層次，就這幾位參展的藝術家而言，實際上在他們的藝術生涯之中，也經(jīng)歷著各式各樣的蛻變，他們的思想、作品乃至自己的生活狀態(tài)，恐怕都要經(jīng)歷這樣的過程。實際上，每一個藝術家的成長和思考，都很深刻地隱含在自己的作品中。就我自己而言，這一次展覽也是過去我的建筑生涯中很重要的總結，“蛻變”這個詞，也可以概括得很生動。

隋建國-云中花園-手跡2# ?金偉琦

劉小東-空城記2 ?金偉琦

徐冰-英文方塊字書法：王羲之《蘭亭集序》?金偉琦

徐冰-背后的故事：溪山無盡圖 ?金偉琦

實際上，我早期對建筑和藝術的一些認知，有一些很不完整、不深刻的地方，特別在2008年以后，我對建筑藝術的理解，也確實發(fā)生了一些比較重要的躍遷或者轉(zhuǎn)變：從早期把建筑作為一種純粹抽象化的建筑制造者，蛻變成了一個關注建筑背后意義的營造者。

朱锫-《嬗變-——窯磚砌筑藝術裝置》?金偉琦

朱锫-《化境——御窯博物館創(chuàng)作手稿》?金偉琦

從這次參展的作品看得出來，就我自己的作品而言是非常想蛻變的，一方面是建筑思考上的蛻變，然后建筑的創(chuàng)作過程也是一種蛻變。從一個概念性的思考，逐漸地通過各種蛻變，變成了我們今天這樣的一個建筑作品。通過一些紀錄片式的采訪，從草圖模型一直到施工過程的記錄，一直到我們走進建筑，每一個人欣賞它，就像我們看到現(xiàn)在的場景：我們遠處的遺址，人們開始走向它，雨打在這種很詩意化的有中國園林特點的水池里，我們坐在這樣一個充滿了生態(tài)觀念的拱廊下。實際上，場所自身就是一個蛻變的過程的顯現(xiàn)，有人的加入、體驗，讓這里有了動靜適宜的空間傳達。

朱锫-《攬勝——御窯博物館創(chuàng)作過程模型》?金偉琦

所以，包括御窯博物館作品本身，也是我過去10年對建筑藝術理解的一種總結。那么在這個過程里，也包括從當代藝術和中外藝術家的合作中獲取的啟發(fā)和感悟，最后形成了我心中理想的建筑觀念，最終通過一個實在的建筑把它表現(xiàn)出來。“蛻變”這個展覽，記錄了我對建筑的思考，以及對于建造過程的一種實驗態(tài)度，從而，為場所塑就新的空間屬性，過程還在延續(xù)，人在其中。

-回避具象的再現(xiàn)挖掘其背后的根源

今天看到的御窯博物館綜合給人的感覺，實際上也是我們上次談到的“會心”的一種延續(xù)。因為，中國文化強調(diào)的是一種內(nèi)心對事物的寫照，它肯定不是對具體事物的再現(xiàn)，而是一種再造和重塑的過程。

朱锫-御窯博物館手稿 ?朱锫建筑事務所

御窯博物館場地概念模型 ?朱锫建筑事務所

我們在挖掘建筑和場地的一些根源的時候，始終在回避特別具象的事物。當我們說建筑跟一個地域發(fā)生關系的時候，實際上更多的是在試圖撥開表面的關系，甚至把表面這層關系要扔掉，然后尋求的是它內(nèi)在的道理，或者一種內(nèi)在經(jīng)驗的存在。

模型研究 ?朱锫建筑事務所

就御窯博物館來說，它在根源的層面是沿著兩個線索展開的，一個就是我們無法觀察到的建筑跟氣候的關系。這個關系是非常實質(zhì)的，它所呈現(xiàn)出來的東西也是實質(zhì)的，但不一定是白墻黑瓦，也不一定是具象的什么形式，因為氣候?qū)嶋H上跟人的生存是有關系的，跟人的生活智慧是有關系的，這些恰恰是跟自然融合在一起，遠遠比那些看得到的具象的一些事物要實質(zhì)得多。

模型研究 ?朱锫建筑事務所

實際上，我更關注人是如何通過自己的智慧，去創(chuàng)造了自己的生活方式，這種生活方式跟自然環(huán)境是完全融合在一起的。所以，就需要從人的生活方式和文化的角度，重新把它們組織在建筑里面。所以，在這個建筑里邊，我們沒有看到很多具象的事物，但是能感受到其創(chuàng)作靈感是源于當?shù)厝说纳罘绞胶统鞘薪ㄖ成涑龅闹腔?，這個建筑更多的是在塑造這樣一種經(jīng)驗式的感受。

御窯博物館木模型 ?朱锫建筑事務所

我們在這里看不到太多的那種所謂的綠色建筑的一些表面的做法，也看不到中國歷史上所謂那種傳統(tǒng)建筑的直白語言，更看不到它是一種懷舊的、對舊時場景的再現(xiàn)。相反，建筑批判和剝離的恰恰是這些內(nèi)容，我們尋求的還是事物背后的道理。所以，這個建筑是真實的，不會去刻意回避什么，也不會去刻意模仿什么，這恰恰是作為一個藝術家，對建筑所在地的地域文化和自然氣候的一種綜合判斷。

-在秩序之上把復雜性做到極致

每個建筑師所理解的建筑的本質(zhì)屬性，實際上就決定了他最后做建筑的方式。我覺得建筑是藝術，這是它的自然屬性，那么，創(chuàng)造新經(jīng)驗，就始終是建筑最核心的部分，如果脫離了這一部分，建筑就不再是藝術。建筑，不是死東西，它應該可以跟人發(fā)生深度的交流，它也是在用另外一種語言，一種方法，跟我們、跟自然發(fā)生交流。

御窯遺址&項目場地 ?朱锫建筑事務所

御窯博物館鳥瞰 ?田方方

如果，你把它理解成建造一個房屋、一個工程，就是為了讓我們能占有某些空間，或者劃定某些區(qū)域，去把自己包裹在一個安全的自我封閉的環(huán)境里。相反，如果你認為它是一種藝術的話，就會采用另外一種方式，建筑，恰恰不是被包裹的，而是開放的，它時時刻刻在跟自然環(huán)境和人的行為發(fā)生關系。比如，啟發(fā)人如何去使用它，會讓你有感受，身體會有知覺和反應等等。

建筑總在保持它自身的一種規(guī)律和屬性，自然的建筑藝術，也有別于其他的藝術形式，它更多的是一種空間和時間的同時作用，它應該是在一種系統(tǒng)，一種簡單性和復雜性之間來被創(chuàng)造出來的。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朱锫建筑事務所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田方方

如果一個建筑不能被系統(tǒng)建造，就違背了建筑的一種基本規(guī)律。但如果建筑它不去創(chuàng)造一些別人過去沒有經(jīng)歷過的經(jīng)驗的話，也失去了它作為藝術存在的意義。所以，我覺得簡單和復雜這兩個線索，實際上是建筑成敗的一個關鍵因素。以此，御窯博物館這個建筑也有一個基本的秩序和系統(tǒng)，在這基礎之上，每一個拱都不一樣，每一個拱跟外界的關系不一樣，每一個拱的曲率大小，它的這種方位等所有的東西都發(fā)生變化。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是然建筑攝影

這種復雜性，恰恰構成了這個建筑獨特的一種做法，它挑戰(zhàn)了歷史上所有建筑的一個做法，把建筑在這種秩序化上，特別是它在強調(diào)這種秩序和復雜之間，在這一系列的拱券之間，把復雜性推到了近乎很多人無法想象的一個極致。在創(chuàng)新的方面，它強調(diào)的是建筑作為藝術的屬性，沒有在技術方面，也沒有在視覺和形式方面，相反，它強調(diào)經(jīng)驗的層面，強調(diào)一種人在里面的感受，算是一種與碎片信息的對抗，繼而形成的一種新的時間職能。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是然建筑攝影

-建筑不是凝固的音樂而是流動的音樂

這個建筑實際上是在重塑一種人、窯、瓷之間的一種血緣關系。時間的因素，是非常重要的，當人在建筑中行走、停留，一切行為都是沿著時間的軸線發(fā)生。所以，我不強調(diào)它是一種經(jīng)歷，而更強調(diào)它是一種經(jīng)驗。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是然建筑攝影

實際上，藝術品和藝術創(chuàng)作都有這樣的一個規(guī)律，就是它期待的是人跟它的一種交流，期待外邊的事物能進入到你的創(chuàng)作本身，建筑就更應該如此，因為建筑它是一個空間和時間的藝術。時間，就是期待事件的發(fā)生，空間，就是需要能囊括更多不同的內(nèi)容。

當然它也是一種人的感悟和意識，人在其中可以看到自然界現(xiàn)象，可以感受到自然通風，可以聞到建筑所產(chǎn)生的氣味，聽到自己行走過程的聲音等等。這種可以跟人體感受發(fā)生關系的空間，就像人體現(xiàn)象學一樣，會強化建筑跟人之間的交流?；蛟S，建筑的這種不完整才是建筑的一個實質(zhì)，所以，我們換了一個角度去思考建筑創(chuàng)作的實質(zhì)問題。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是然建筑攝影

我所理解的建筑是藝術，實際上它的可被欣賞和被感悟部分，超越了其他的感受。所以，當人在這個建筑里面行走，觸覺、嗅覺等身體感應的變化，然后光線的變化和風的變化等等，它所塑造的就像音樂一樣，隨著時間的展開，它的節(jié)奏在發(fā)生變化。人們總期待著這種事物的發(fā)生，就會在其中行走，各方面無時無刻的變化會對你產(chǎn)生一種暗示，需要你去探索它。因此，我所理解的是：建筑不是凝固的音樂，而是流動的音樂。

這個建筑充滿了一種對自然、對人的關愛，營造了一個跟人跟自然發(fā)生關系的空間。我覺得這是這個建筑最迷人的地方，它雖然看著簡單，卻凝聚了很多建筑中最精彩的那一部分。

國際建筑大師評御窯博物館

庫哈斯評論他對這個建筑最突出的感受是：我認為御窯博物館是一個具有重大意義且精妙絕倫的建筑……盡管這個建筑對它所處的環(huán)境有著敏銳的洞察，但它卻并不墨守成規(guī)；相反，它用一種全新的方式將建筑視為一個載體，使其能夠在不同的事物和時空中創(chuàng)造連接、建立聯(lián)系。

磯崎新的描述是這樣：若是實際到訪御窯博物館，還可感受皇家華麗的背景故事，更可體會到厚重的包裹感與清風拂過營造出的空間，以及光與影交織的陰影之美……御窯博物館無疑是一幅建筑藝術的杰作。

斯蒂文·霍爾這樣評價御窯博物館設計：現(xiàn)如今卓越的建筑應該是什么樣的？我認為它應該完成五個任務。而朱锫設計的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做到了所有這些，并且做得非常出色，這實屬罕見。事實上，我認為御窯博物館堪稱當代建筑杰作。

景德鎮(zhèn)御窯博物館 ?是然建筑攝影

所以，當這些偉大的建筑家對御窯博物館這個建筑能有如此之深的理解和評價時，我感到非常欣慰和鞭策。

本文圖片由朱锫建筑事務所提